零壹网络法 第1章 01 两个大爷来报案

“谢队！快快，我老哥们儿让人杀了！谢队——！”

龙城市公安局，六层，网络安全会议室。

负责人谢无终正给全队开会，安排部署春节期间工作，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动了全队所有人。

这声音网警们很熟悉——局传达室的孙大爷。

警员楼文珂立即起身，打开会议室的门。

两道黑影“嗖”地从眼前窜过，再一看，俩大爷健步如飞，正往队长办公室冲。

“孙大爷，这边儿。”说话的跟楼文珂长得一模一样，唯独眼角多了一点泪痣，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楼文瑭。

俩大爷闻声，立马刹住脚步，掉头就往会议室冲。

与孙大爷相比，另一个大爷更矫健，三两步就从楼道另一侧窜到近前，嘴里喊着：“谢队！救命啊！谢——”

眼看着大爷要扑进谢无终怀里，声音戛然而止——有人站在门口，长胳膊一伸，把大爷拦在了会议室外头。

是副队长温柏舟。

谢无终：“……你让报案人进来啊。”

温柏舟面色如煞，冷声道：“凶杀案找刑警队，三楼。”

他本就是浓颜，冷峻面容不怒自威，此刻垂眸看着老朱，目光沉沉。

老朱一时恍惚，感觉自己在被雄狮瞪视，那狮子还在警告他，“不要靠近我的伴侣”。

“误会误会。”孙大爷追了上来，打断了老朱的瞎想。

孙大爷双手撑膝，气儿都没喘匀就解释道 ：“这是我，老哥们儿，老朱。不是，杀人，是，是杀猪。”

众人：“？？？”

老朱：“……你喘气儿别吞音啊，还有个‘盘’字儿呢！！”

五分钟之后，网警们终于明白了，孙大爷的老哥们儿，老朱同志，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猪盘”。

惨到什么程度呢？积蓄一分没剩下，连为过年准备的半扇儿猪肉都扔进去了，这钱要是追不回来，老朱只能去天龙山里当野人了。

谢无终闻言眉头微蹙，清俊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困惑。

老朱咽了咽口水，心提了起来，又去瞄他旁边的温柏舟。

温队长在干什么？他正侧头看着他家谢队长，目光温柔似水，全不见方才冷厉。

冰块让太阳暖化了，大猫懒洋洋地晃着尾巴，用尾巴尖儿勾着旁边的伴侣——另外一只雄性大猫。

老朱感觉自己急迷糊了，幻觉一个接着一个，正琢磨医保还够不够他去一趟医院，孙大爷又开口了。

“没事儿哈！”孙大爷拍了拍老哥们儿的肩膀，乐观地飙起家乡话：“我们谢队和温队老厉害了，再狡猾地嫌疑人，也逃不过谢队长地眼睛，再矫健地罪犯，也跑不出温队长地手心儿。”

老朱忙点头，顺着孙大爷的话接了一句：“谢队一看就聪明，温队一看就厉害！”

“那是！”孙大爷骄傲道：“谢队能肉眼测谎，就没有他拿不下来的口供。温队身手没得说，有回抓□□团伙，差点儿把打手活活打死！”

孙大爷是骄傲了，老朱腿有点儿软了，愈发觉得这姓温的是活阎王，不自觉往谢队长旁边靠了靠，结果刚挪了半步，老朱就感觉脊背发寒，仿佛无数把小刀子往他身上戳！

孙大爷还在安慰老哥们儿：“有他俩在，你就放心！钱准给你找回来，让你好薅过年！”那姓谢的队长也宽慰道：“放心哦！”

谢队长一笑，小白牙整整齐齐，开朗得仿佛一个小太阳。

关键这小太阳白白净净，看着比快餐店兼职大学生还软糯，这能抓着骗子吗？不得让骗子骗回家啊？

老朱盯着谢队长愣神儿，忽然发现温队长的小刀子就换成了迫击炮……

“放，放心，哈哈。”老朱干笑两声。人死马当成活马医，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可是他看到小太阳头顶一片愁云，分明是有所顾虑啊。

“我这个事儿，是不是特别难办？”老朱忍了再忍，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他怕自己抱太大希望，最后落空，心理承受不来再一下子“呜呼”了，他已经没有棺材本儿了。

“不会不会！”谢无终依旧笑容灿烂：“你就放心啦！”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都会不自觉相信他的话。

老朱眼里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儿，忽然火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不对啊。”老朱疑惑道：“那我刚才看您皱着眉，不是因为我这个事儿难办吗？”

“不是。”温柏舟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如泉：“他只是担心，你去天龙山当野人，户籍地址填哪儿。”

老朱：“？？？”

谢无终重重点了下头，依旧笑得开朗。

老朱：“……”这俩人太奇怪了，一个这么无厘头，另一个竟然还懂了。难怪人家俩人搭班子呢，换一个都无法领会领导意图啊！

会议提前结束，众人也都乐见于此，毕竟这种会每年都要开，大家对会议精神也都烂熟于心。然后，网警们开始搞案子了。

搞案子第一步，了解案情。

先说前因。老朱是孙大爷的棋友，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除了下棋，没啥别的爱好”。其实不然，他还爱好年轻小姑娘。

二十出头的时候，老朱结过一次婚，婚后仨月就跑出去□□，把媳妇气跑了，现在老了，又天天惦记着“夕阳红”。

听说年轻人上网找对象，老朱琢磨着，这事儿行，也注册了个婚恋交友平台，结果，让人骗得就剩下裤衩儿了。

老朱想报警，但老脸实在搁不下，忽然想起——哎嘿我公安局里有人儿啊！于是，他找到了市公安局传达室孙大爷。

孙大爷一听就纳了闷儿：“你这一把年纪了，咋还上网找对象？公园跳广场舞的阿香婆婆她不香吗？”

老朱一派高深模样：“贤弟你有所不知，网上找对象的，都是年轻人。”

孙大爷：“那你还凑热闹？”

老朱：“那我也从网上找，不是也能找着年轻媳妇？”

孙大爷：“……”这都是什么科学道理？

老朱找孙大爷，孙大爷也不管事儿啊，带着老朱上网安，找到了负责人谢无终。

接着，老朱讲述了事件始末：

注册婚恋平台没多久，老朱就收到了好友请求，对方自称某网络聊天室主播，连发九图，年轻貌美，老朱当时口水就下来了。

俩人立马聊上了，老朱说“我喜欢下棋”，女主播说“哎呀我就叫夏琪”，老朱一听，天呐这就是奇妙的缘分啊！

他就没想到，他要说自己喜欢游泳，女主播也能说出“哎呀我就叫尤勇”。

聊天中，女主播说，她身世凄惨——嗜赌成性的爸，病入膏肓的妈，勤工俭学的弟弟，支离破碎的家*。

老朱一听，口水混着眼泪一起下来了，当即要给女主播打钱。

女主播说，这钱不能要，如果真心支持她，可以在直播平台打赏，帮她冲一冲业绩。

一旦排名上去了，推荐位有了，曝光量增加，看到的人相应增多，她的收入也就上来了。

老朱一寻思，这是个上进的姑娘啊！人家不为了钱，人家是为了工作！

“我得支持她的事业啊！”老朱如是想。

他想给女主播刷礼物，刚开始不会操作，于是叫来了他那在家待业的外甥——刷！

谢无终问老朱：“那些话你信吗？”

老朱重重点头：“信啊。绿江霸王票不也是这个机制？这肯定是真事儿啊。”

谢无终：“……也对，艺术源于生活，骗术也源于生活。”

老朱：“……”

这事儿不怪老朱上当，为了引人入局，刚开始的时候，骗子确实会说点儿真事儿，但慢慢的，事情就变得不正常了。

老朱交往了漂亮女主播，一天天美得不行了，守着电脑给人家打赏，什么叫飞机游艇，什么叫深水鱼雷，总之能给人花钱的都往上扔。

扔着扔着，女主播对他的称呼就从“大哥”变成了“老公”，老朱开始幻想美好的婚后生活。

没过多久，不美好的事情发生了——女主播病入膏肓的妈撒手人寰了。

女主播嘤嘤哭泣，丧葬费没有指望。

老朱疑惑：“我给你打了不少钱啊，你提出来用。”

女主播哭得更惨了：“嘤嘤，提现要交手续费的，我手头一分钱都没有啊嘤。”

老朱一听，乐了：“我给啊！”

女主播一听，也乐了。

老朱并不会网上转账，于是叫来了他那在家待业的外甥。

老朱又搭进去五千块“手续费”，并且继续幻想美好的婚后生活。

之后就又不美好了。

女主播回家葬母，没了动静，老朱日思夜想，睡不着觉。到第三天，终于，女主播回话了，又是一阵嘤嘤哭泣。

“又咋了啊我滴臭宝？”老朱急得心焦。

女主播说，家里祠堂年久失修，她妈的牌位无处放。

老朱一听，她妈的牌位是大事儿，这关键时刻，他当老公的必须得伸出援手。于是，他又叫来了在家待业的外甥。

咣当，又拿出去五万。

女主播笑得更好看了。老朱继续幻想美好的婚后生活。

不久之后，女主播“回来了”，说“老公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决定这辈子就跟你过了”。

老朱一听，乐得差点儿心梗，美好的婚后生活很快就不是幻想了。

女主播说，“咱俩结婚，不能只花你的钱，我也是家庭的一份子”。这话一出，给老朱感动坏了。

谢无终打断他：“你就没想想，她嫁你是图啥？图你岁数大，图你一身病，图你不洗澡，还是图你退休金*？”

老朱正色道：“真爱啥也不图。”

温柏舟忽然开口：“是的。”

谢无终：“？？？你哪头儿的？”

温柏舟不说话。

谢无终一语中的：“真爱啥也不图，但诈骗图。”

老朱苦着个脸：“我现在知道了，可是当时，我让爱情蒙了眼。为心爱的人花钱算什么？那会儿就是让我为她去死，我都不会犹豫的！”

温柏舟再次开口：“是的。”

谢无终：“？？？又‘是的’。你今儿不是来上班的，是来添乱的吧？”

温柏舟自有道理：“一码归一码。”说完一脸真诚地看着谢无终。

老朱感觉，他又看到温顺大猫了。

谢无终叹息一声，似是无奈，却没有教训下属。在谢队心里，温柏舟就是他自家弟弟，从小他惯着长大的，长大了添乱也得继续惯着，因为他是个好哥哥。

前前后后，老朱已经让人骗了八万多了，可就算如此，他手头还有不少继续，至少房产是大头，怎么也不至于上天龙山里当野人。

但是，就像老朱说的，为了心爱的人，命都可以不要，还要房子干什么？

直接过户，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就老朱家那套回迁的“老破小”，拿到手中介都得犯愁。何况，骗子要的是现钱。

女主播告诉老朱，为了他们美好的婚后生活，她正在努力赚钱。

打赏？这次女主播不要了，她说做人家妻子，就不方便抛头露面了，想要辞掉现在的工作。

这可正合了老朱心意。打从夏琪说要跟他结婚，老朱就一直盘算着，怎么跟她说离职，只是碍于这是人家的事业，他不好开口。

按照惯例，夏琪又开启了嘤嘤模式——她跟直播间签了五年合约，现在退出属于违约，得交三倍违约金。

“那得交啊！”老朱感觉，公司这要求非常合理。

一算账，一年赔五万，四年二十万，三倍就是六十万，还要两万手续费。

老朱一琢磨，手头存款正好六十二万啊，这可真是太幸运了，要是再多一点就付不起了。

这次金额太高了，不方便网上操作，于是老朱又叫来了在家待业的外甥——开老头乐送他去银行。

“您跟夏琪透露过，您有多少存款吗？”谢无终问。

“没有啊。”老朱道：“虽然是媳妇，但是也得防着点儿啊。”

众网警：“……”这会儿想起来提防心了？

谢无终问：“当时银行工作人员问您了吗？”

老朱点头：“问了啊。”

谢无终：“您怎么回答？”

老朱：“我怎么回答？我说我给媳妇转钱，还得跟他交代吗？”

众网警：“……”

一个月不到，这就出去六十多万了。那房子是怎么回事儿？

夏琪说，辞去直播间的工作，她就没有活干了，但她不愿意在家里啃老朱，于是最近在学习理财知识。

网警们一听，得，这是要搞投资诈骗了。老朱却说：“她没让我投资，我自己要求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

夏琪说，她加入了一个炒股聊天群，群里有老师专门教授炒股知识，还跟老朱分享学习心得。

老朱哪儿懂这个？听人家姑娘讲得头头是道，还给他发了赚钱的截图，老朱觉得这事儿靠谱，连发十个飞吻，夸夏琪能干。

夏琪跟他说，现在经济形势不行，最赚钱的就是黄金期货。老朱一琢磨，胡同口金店价钱又涨了，是这个道理啊。

看着夏琪一张张赚钱截图，老朱就跟看到彩票站贴出的喜报似的，不琢磨时候没事儿，一寻思心里就痒痒的。刚好，夏琪问他要不要投点儿。

老朱也想投，可他没钱了，关键是，他惦记着早日跟女主播完婚。

“咱俩啥时候见面啊？”老朱问出这话的时候，还有点害臊。

没想到，夏琪比他还猴急，说下周就回老家拿户口本，然后直奔龙城，找老朱扯证去。

对美好婚后生活的憧憬盖过了一切，反正只有一个星期而已，老朱也不着急。

第二天一大早，老朱就收到了夏琪的语音电话，通话中，夏琪火急火燎地表示，老师拿到了内部消息，今天某时段买入，一定会大涨，至少翻三倍。

跟违约金的倍数一样，骗子连数字都懒得再编一个，老朱又信了。这坐地赚钱的买卖，谁不想干？

可他手里没有钱啊，只能跟夏琪叹气：“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琪一听，立马给他出主意——把房卖了，只要搏这一把，明天就能搬到市中心大平层去。

“夏琪说了谎。”谢无终诚恳道：“您那个地段、那个房龄，市价翻三倍，也没办法买到木西区的同户型老破小。”

老朱：“……您这怎么说话呢？”

“他说的对。”温柏舟突然开口。

一阵冷风刮过，冬风不解风情，吹动老朱头顶稀疏的毛发。老朱打了个哆嗦。

“报一丝哈！我刚刚想透透气。”楼文瑭忙关上窗。

冷风一吹，老朱也冷静了。谢队长不是嘲讽，也不是抬杠，是从客观层面给他分析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然而当初爱情迷了眼，老朱根本想不到那许多，满脑子都是婚后的美好生活。他立马叫来在家待业的外甥，让外甥给他找房产中介，吉屋急售。

当天，老朱就把他市价三百万的房子出掉了，到手两百六十万，收款方直接写了夏琪提供的账号。

由于卖房决定太突然，老朱暂时还没地方去，买家允许他再住一个月。当然，买家也是看在便宜四十万的份儿上。

故事讲到这儿，所有人都沉默了。

谢无终长长吐出口气，道：“叫您大外甥来一趟吧。”

*改编的网络段子，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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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两个大爷来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