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两个回家的方向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们在店门口道别。
“明天早上不许迟到。”临别之际,花宫真冷漠地提醒他们。
原一哉发出悲鸣:“就不能休息一天吗?”
花宫真毫不动摇,目光扫过他们:“下周四就要比赛了,想第一轮就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
我注意到了,自然地接过话头:“冬季杯?”
“他们和你说的?”花宫真侧过身,视线扫过他们,声音有些轻佻:“你们几个,不会是夸下海口说要赢下冠军给她看吧。”
山崎宏他们四个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他们确实很少主动和我聊篮球的事情,让我感觉他们对篮球本身就没有漫画里的那些热血青年那么热衷。
看他们这副样子,花宫真啧了一声,让他们赶紧回家睡觉,免得明天起不来床。
等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和他并行在人行道上,他难得主动揽着我,手捏着我的肩膀。
“冬季杯是什么很私密的事吗?”我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全国性质的大赛,”花宫真语气平淡,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嘲讽,“私密到全国男子篮球部都知道的程度吧。”
“那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我转头盯着花宫真的下颌。
“学校里除了篮球部的人谁会在意这件事。”花宫真看着前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揽着我肩膀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了点。
雾崎第一原先是男校,一个年级的女生不超过50个。
关注篮球的男生早早就加入篮球部了,能组织成应援队伍的女生们都更倾向于学校里更强的高尔夫部,剩下的学生们都对篮球赛事并不关心。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同学会特地和我聊到冬季杯。
“万一是美华告诉我的呢?”
“你说过她不看篮球。他立刻否定,随即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难道是她那个打排球的男朋友……哼,”
他很快又自己推翻了,“连自己的比赛都应付得勉勉强强的家伙,还有闲心关注别的运动?”
花宫真还在自顾自地推理:“今天体育馆的确有队伍开始比赛,但你不是那种会一个人跑到篮球场馆去的人。”
我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停住脚步。
花宫真被我带得一顿,不解地看向我,随即目光瞥见街边还在营业的小吃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又饿了?”
他边说边已经伸手去掏钱包,准备过去给我买。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问他:“你很在意这个?”
花宫真终于意识到他情绪暴露得太明显,他先是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最终还是对上了我的目光,像放弃了什么一样烦躁地咂了一下嘴。
“不是说和山架约了八点会面吗,既然不想吃东西就快走吧。”花宫真企图将这个话题掩盖过去。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我拽住他,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从一开始就在意了?在心里盘算了那么多种可能,一直憋到现在?”
“……”
我不明白。
我有一千种一万种可能的途径知道这件事。
直接问我不是来得更快吗?
“明明只要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我松开他的手,花宫真似乎想反握回来,但我迅速地避开了。
花宫真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灰绿色的瞳孔在昏暗的路段显得深沉。他的嘴唇张了又合,看得出他自己也知道他的答案有多难以启齿。
“你觉得我不会告诉你。”我笃定地陈述事实,“你担心我骗你,花宫真。”
“你更相信你揣测来的。”
“……直恵。”花宫真下意识想反驳,以此来安抚我,但他在喊出我的名字后,发现自己做不到,于是他保持了沉默,垂落在身旁的两只手攥紧成拳。
“我是不会骗你的,花宫真。”
“你真让我难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他试着辩驳,“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站在原地,夜风吹得我脸颊有些发冷,但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这么担心?担心我知道雾崎第一参加了冬季杯预选赛,担心我知道下周四你有一场比赛,担心……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明白。
顺口说出冬季杯的时候只是因为从刘伟口中知道了这个赛事,我对于花宫真所率领的篮球部并没有过多不必要的关注,仅仅是秉承着他愿意诉说我就倾听,他不愿提及我绝不多问的想法而已。
篮球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但不一定要是我和他的一部分。
但我不明白。
“你在提防我?”我问他。
花宫真哽住了。
“我是有什么秘密武器能在比赛前放倒你们搞砸你们的比赛吗?”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蠢笑话了。”
花宫真无力地撇开脸。
“花宫。”我转开视线,看向路边的车水马龙,“如果你不问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你总不能是担心我去看你的比赛吧?”
花宫真沉默了几秒,喉结轻轻滚动,终于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开口:
“……是又怎么样?”
他终于打开了话匣,一股脑地往外倒:“我在想是谁告诉你的,是之前被我废掉的垃圾,还是什么知道我名声的其他货色。”
花宫真低垂着眼睫,眼睛死死盯着脚面,“我不知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又抱着想看什么好戏的想法想让我出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嘲。
“我甚至在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一个靠着肮脏手段打球的家伙,居然也会在意这种……这种……”
话尾的几个字音调骤然变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掐住了喉咙。他抿紧嘴唇,试图用一声惯常的冷笑掩盖,但那声气音只挤出一半就消散在空气里。
……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再开口时,声音粗粝沙哑:“……算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难得流露的脆弱。
我们之间的沉默太久,久到我的小腿有些发酸。
花宫真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侧,他先是瞥向一旁,随后才猛地将视线钉回我脸上。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但那弧度只在他唇边晃了一下就僵住了,连带着试图复原的恶劣语气也泄了力:
“……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你不会……真信了吧。”
“……”
“喂,做什么?”我的沉默让花宫真焦躁。
我抬手点了点挎在花宫真身上的包,说:“包里有纸,你自己擦擦吧。”
就在花宫真恼火的时候,我接上他未说完的话:
“怕我看到你们是怎么打球的,怕我看到观众席上那些人的眼神,怕我听到那些……‘人渣’、‘垃圾’的喊声。怕我终于发现,我男朋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
我没说完,转口问道:“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早就知道了啊,花宫。我们都知道木吉铁平的膝盖拜你所赐。”
“毕竟——”
“毕竟之前都只是嘴上说说没有亲眼见过?”我打断他,继续说:“没关系的,无所谓。”
我迎着花宫真骤然紧缩的目光,声音清晰,平静:
“因为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来的。”
花宫真脸上强撑的笑容凝固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像是碎掉了。
我看着他失焦的目光,语气毫无波澜:
“我没有一声不吭跑去观众席给男友惊喜的习惯。”
“只要你不主动邀请我,我是绝对不会来看你的比赛的。”
“那种事情,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你不用太担心了,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