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就这样靠着顾墨肩上休息,大口喘气。像只快溺死的海鸟终于找到了停岸处。
额头上如豆子般大的汗珠落下来,呼吸频率越来越快,愈加急促,顾墨拍了拍顾白的后背给他顺气。
“下不为例。”
顾白什么都没听清,所有感官都在集中在顾墨的怀里去了,温暖的,炙热的,安全的。
小小的抽泣声被压抑地发出声来,眼泪也止不住,顾墨的肩膀被打湿了一大块。
顾白需要被引导。
“调整呼吸,喘气不要太快,别哭了待会眼睛会肿。”顾墨边说着边给自家便宜弟弟顺气。
“嗯。”听见顾墨的声音,顾白感觉心底的急躁感往下顺了不少,大脑开始调节身体的知觉。
远处的末班车缓缓驶来。
顾墨带着哭得头晕脑胀的弟弟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天色已暗,顾白攥着他手腕死死不放手,不知道哪来的牛劲都让顾墨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捏“报废”。
“放开,捏这个。”顾墨想把捏红的手挣脱出来,给顾白塞了个衣角让他捏。
从小绝对服从自己的顾白,这次破天荒的犹豫了,他不想。
顾墨等了会顾白的状态,还是没有动,以为他没听见又“贴心”地说了一遍。
“放手。”不带一丝语气,没有开心也没有责怪,但他心底还是有些惊喜的,至少顾白好像开始学会反抗了。
顾白的手松了松,没有再捏得那么紧了,只是并没有完全放手,轻轻地环着顾。第一次没有那么听顾墨的话让顾白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顾墨,假装自己没听见的样子。
“哥,有点渴,我想喝水。”顾白一点都不渴,只是拙劣地转移着话题。
“自己想喝就拿,包在你身上问我,这是你带的水,你有权支配它,不用问我。”顾墨没有拆穿他反而顺着他来,正好还可以告诉顾白:
是你的东西不用问别人的意见。
他弟弟太傻了,什么都要问自己,没了顾墨的话就不会行动了,这是让他最头疼的一件事。
“好。”
顾墨紧闭双眼,无奈地抬头小憩,太头疼了,教顾白真的太头疼了。
明明在学校的所有成绩都是A的,怎么就在这自理能力这一块这么差呢。
“顾白,下雨了记得回家,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觉,'寂寞'了就找个好一点alpha陪你。”顾墨双手抱臂靠在背椅上闲散地说着,车程很长总别浪费时间了,他的人生进入了倒计时,每一秒都很重要。
顾白专心地听着,很认真地记下顾墨说的话,只是最后一点不是很认同顾墨的观点。
“为什么不能找你。”
车辆已经驶入城区,车窗外的烟火照在他的脸庞,有种人间烟火味的感觉,是一家人出去吃完饭回家的样子,是他们所向往的日子。
“我总不可能一直都陪在你身边,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就算是夫妻,就算是家人也不能,人是个个体,或长或短总要一个人出去打拼。”
“你的身边看见过谁一直陪在谁的身边了吗,没有吧。”
顾白低着头安静地听着,眉眼压得很低,头上那一小撮呆毛好似也失去了生机。
顾白沉默了很久,久到顾墨以为他都睡着了:
“哥,人长大了都这样吗,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永远陪着另外一个人呢。”
“是,人长大了都这样,没有办法,除了钱。”
“顾白,你以后要好好挣钱,你有了钱,其他的都是小事,想做的事情可以做,想玩就玩,你的人生以后再也没有'闹钟',想留在身边的人也能留得下。”
这个思想贯穿顾墨整个人生,钱对顾墨来说是除了命最重要的了,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
他知道顾白很听他话,只要自己说钱很重要,要他努力搞钱,以顾白在学业上这么优秀的表现,之后有自己的一番成就应该不难。
只要有钱有势,顾白以后的人生不会再有坎坷。
“你呢?我给你钱,你留着。”顾白猛地抬头望着顾墨,眼睛里面像是有星星一般,明亮又真挚。
“会,我喜欢钱,你要留住我的话,你以后要挣很多钱。”顾墨骗起人来一点都不心虚,游刃有余,就他那个命能活到顾白挣第一分钱都够呛。
“顾白,我要你以后有权有势,没人再能欺负你我。”顾墨拉着顾白的手用以前从未有过的严肃的神情。
顾白被这一通话说得有些楞住了,以前顾墨从不干涉自己的行为,不管自己的成绩,也不管以后的生存。但都没关系,既然现在顾墨让自己努力挣钱,拿自己就不能辜负顾墨的期望,否则以后顾墨就走了。
顾白暗暗发誓一定要做顾墨口中说的那个有权有势的人,带着顾墨一起。
“终点站到,后面那两个小伙子还下车了哦。”
中年司机一手捶着后背那酸劳的腰椎,一手拨着电话给家人保平安,给家人打电话的笑容压都压不住,看见亲人的那一刻是那个中年beta最辛福的时刻。
一天劳累的工作终于结束,为了那碎银三两。
下了车,看见街道繁荣街道,顾墨主动拉起了顾白的手。
他承认,他害怕这种环境。
很早以前顾墨就辍学了,整日被关在楼阁里被顾永志当“小白鼠”,只为了满足顾永志的执念,成为更优秀的人,成为一个3s的alpha。
无能的父母总是痴心妄想地想让孩子来继承自己未完成的梦。
只是顾墨觉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果不其然,顾永志再怎么拿他做实验,后颈都快打成个骷髅了,现在还是一个有基因缺陷的alpha,顾墨感觉到可笑。
顾白害怕没有人的地方,而顾墨害怕人很多的地方,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早有准备把背包里面的口罩拿出来给顾墨戴着,虽然年龄相仿,但身为alpha的顾墨还是要比他高出半个头来,这一次顾白踮起脚来给顾墨戴上。
他哥脸上有块烧伤的疤,顾墨觉得很丑,可顾白一点都不觉得,没有虚假的安慰,只是由衷的觉得好看,奈何顾墨不喜欢,顾白说再多遍也没用。
顾墨为了掩盖伤疤,经常带口罩,头发也留长了,可市面上的口罩带着一点也不舒服还经常磨耳朵,顾白回家看着顾墨耳后一片红肿心就像被撕裂开一样难受。
他不想顾墨每天为了掩盖伤疤戴口罩,但如果顾墨一定要戴的话,他要给顾墨用世上最好的口罩。
所以这个口罩是顾白自己做的,很透气也很好看,下面顾白还写着“长生”二字。
想让哥哥永远幸福地活下去是顾白的执念。
背包里有很多,家里的某个角落还有更多的。
顾白给顾墨带好口罩拉着他往家的地方走。
“哥,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就到我们的家了。”
顾墨把头压地很低,由顾白在前面开道。顾白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劲,牵着他往前走,好像他能够一直拉着自己走。
有了口罩的加持以及周围有熟悉的人,顾墨也逐渐适应了人群,他好久没走出来过了,路边摊贩的烟火气,三两人结伴出行,有朋友,有伴侣,有家人。
忙绿半天还没吃饭早已饥肠辘辘,可是顾白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他担心顾墨不适应,所以顾白的脚步并没有停留,一心想着快点带顾墨离开这个让他不适应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点回去吧。”闷闷地声音从口罩中传来。
诚然,顾墨是不适应的,但是他必须做出改变。
为顾白,他不想把这种负面情绪带给顾白。
为自己,他想换种方式活活,不要再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心里向往着烟火却从不敢接触,只敢在角落一隅窥视着别人的幸福。
他害怕这种氛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
他们好幸福。
顾墨能接受世上一切恐怖的东西,他不怕评分最高的恐怖片,不怕杀猪宰牛,不怕血腥,不怕人情冷暖,顾墨觉得自己从小的共情能力特别低,无法体谅弱小,也感受不到他们的害怕。
可幸福是真的,他真的能微弱的感受到,他无法准确地描述幸福具体是什么,以前觉得让自己不要被关在阁楼里是幸福,现在顾墨的幸福变成活得久一点就是幸福。
别人愈加幸福更能衬托出自己的可笑。
越在人群里越是孤独,顾墨真的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途径可以获得幸福,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开心,明明周围建筑也就一般,没有5A级风景名胜,吃得也一般,路面还有一些吃完串串的签字丢在地上。
这个地方像是有一种魔力,小摊子散出来的烟火就像是一种魔法,让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是面带笑容,洋溢着幸福的模样。
跟随着既然来都来了的原则以及反正也活不久了的心态,顾墨这一次选择了停留。
人很可悲,总在最后生命的末点才敢开始做自己不敢做的事,完成未完成的梦,哪怕不能实现。
停一下吧,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窥视他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