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魂人 第2章 第2章

“元纪653年，高科技发展鼎盛，脊椎装置开始替代人类最初的骨骼，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逐渐取代太阳，在这种混乱的秩序下，鸟儿最先坠落。”

“没有人发现问题，大家都沉浸在醉生梦死地追逐永生中，最后与人类基因序列最像的大型哺乳动物灭绝，在漫天的黄沙与尘土下，水资源和氧气日复一日减少，太阳彻底消失了。”

“掠夺、饥饿、瘟疫，所剩无几的人类建立起通天塔，试图捅破天际，寻找最后一丝阳光。”

“嗖。”孱弱的火柴成为死寂的黑夜唯一的光，虽然微弱，却让顾清清安心不少。

她躲在烂尾楼的某层角落，小声地嘟囔着在进梦境前，曾进入过失落之城的前辈带回来的情报。

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定很执拗，既然人类选择机械改造与虚拟智能，那么便收回除人类外的一切生物。

顾清清仔细斟酌一遍又一遍，只有弥补梦境虫洞，人类的魂魄才不会被勾到这里来。

面无表情的周行澜靠墙闭着眼，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整日绷着张不苟言笑的脸。

“周队，为什么那位前辈没有跟我们一起来。”

周行澜当然知道这前辈是谁，他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从喉间简单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哦，好吧。”顾清清意识到什么，她悻悻地闭上嘴。

“小秋，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面前的女孩和自己差不多高，她从床底掏出一袋面包。

秋宁珑没回过神，不是说被子里是安全领域吗。

“我吃这个……？”

她抱紧被子，想都没想地问，而且她没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问题。看这女孩的样子，一定不会吃这种人类的食物，秋宁珑认为自己和她一样。

树叶状的眼皮扇了扇，女孩沉默片刻。

“你没有接受过阿姥的祝福，只能吃这个。”

这是什么原因？秋宁珑动动不太灵巧的脑子，得出肯定吃不死的结论，再说了，谁规定梦里不能吃东西的。

“那我吃了，谢谢你。”她接过面包，撕开包装袋。

她每周二下午都有课，也会提前定好闹钟，想到这里，秋宁珑反倒不那么害怕。

面包就是普通的面包，还有点干巴。她咽下最后一口，梗着噎成长颈鹿的脖子：“明天我们一起去摘果吗。”

女孩接过包装袋，无厘头地说了句：“果子越来越少了，还差好多。”

秋宁珑是神经大条点，但她不是智障，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她口齿不清地回答：“愁什么，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永远不能为将来的事情操心，会早死的。”

“我困了，要觉觉了。”没等人拒绝，秋宁珑和条泥鳅一样钻到被窝里，眼睛闭得严实，铁钳子都撬不开的那种。

秋宁珑依旧用被子蒙头，女孩呆呆地站在床旁，脑袋却紧贴她的被子，诡异的双眼在检查着什么，直到呼噜声沉闷地响起。

女孩扯扯嘴唇，露出几分无语的表情，还真睡着了。

厚重的钢门推开，空无一人的四周响起鬼拍手的动静。

“小秋呢？”

冰冷的灯光打在皮肤上，女孩往下拉了拉衣袖：“她在睡觉。”

墙壁上的藤蔓扭曲地挣扎：“嘻嘻嘻，有好多果子进来了。”

“当人类赖以为生的东西全部被剥夺，你觉得只是回到原始时代重新出发，实际上连最基本的化学元素都开始缺少，这个世界被抛弃了。”

“控制资本的巨型公司垮台，钱再也不能买到食物，当然，你卸下的动力胳膊也提供不了任何营养，犯罪已经不能解决问题，在彻底崩溃的社会，会滋生出什么。”

梦里的秋宁珑回到大学课堂上，她听见头发花白的教授在提问。

秋宁珑从没听过这番新奇的言论，她头脑风暴，却依然想象不到，会有世界被抛弃。

几分钟过去，秋宁珑挠挠头，她根本猜不出答案。

“小秋，起床了没？摘果子的任务不完成，阿姥会生气的。”

秋宁珑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困的要命，她才不起来。但没等她找好舒服的姿势，被子又被无情地掀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秋宁珑顶着鸡窝头，和一副死了男朋友的表情，来到室外。

能见度不足三米的雾霾天气下，高不见顶的烂尾楼一幢幢隐藏在其中。

秋宁珑捂住鼻子，默不作声地跨过地上损坏的电子显示屏，紧跟在女孩背后。

她频频向四周看去，这是要去哪里？

通常来说，为了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杀人犯都会把猎物往这种阴森偏僻的地方领。

咦……秋宁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秋，你走累了吗，还有不远就到了，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最后的火光熄灭，顾清清看着盒子里剩下的几根火柴，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终于明白普罗米修斯为什么会选择盗火了。

不像周行澜改造过义眼，顾清清什么都看不见，那些火柴还留着有用，她不能能再浪费。

D级梦境，代表最少有千人已经遇难，是已经。

无边无垠的黑暗侵蚀每一寸血肉，也会放大所有的感官与情绪。

顾清清缩起膝盖，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可耳膜上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她知道自己害怕了。

特异局的队员和那些魂魄不同，他们是以真正的身体来到梦境。

死了，就真的死了。

顾清清突然很想听听周行澜的声音，可周行澜经过特殊训练，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顾清清沉默片刻，鬼使神差地问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亮。”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周行澜回了句：“或许不会天亮了。”

他的嗓音干练深沉，知道还有人在陪自己，掩在顾清清心头的恐惧驱散不少。

“周队，那个前辈还活着吗？”

周行澜没有再回答，顾清清也很识趣地没再开口，她只是想聊聊天，谁知道还把天聊死了。

前辈活着，但前辈不能活着。

如今的情况，不会允许任何一个被发现身份的队员，回到人类世界。

顾清清无力地笑了笑。

“小秋，摘够果子，你就能得到阿姥的赐福。”

眼球因惊恐而凸出眼眶，秋宁珑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是一群飘在半空的尸体。

粗壮的根茎从地里伸出，贯入腹部，穿过喉咙，在唇齿的最顶端开着花朵。

其实算不上尸体，秋宁珑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胸口有频率地上下起伏，还有气，所有人都活着。

“不是你和我说，够不到果子，要我来帮你的吗。”

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刚倒下去的汗毛再次竖起，她可没说，别往她头顶上扣屎盆子。

秋宁珑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嘴巴像是被502粘紧般，一声不吭，没人能套路她。

“小秋，你为什么不摘，是认识他们吗？”

这是什么送命题？无数的念头在心里翻江倒海，秋宁珑才发现，女孩没有眼球，她的眼眶里塞满那种螺旋纹路状的植物。

秋宁珑默默地平移走视线，呕……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小秋，你看见了，人类是很脆弱，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接受进化。”

秋宁珑放空自己，让女孩的话平滑地从大脑皮层上溜走，她上过反诈的课，一听就是传销组织常用的给别人洗脑的说辞。

骗财又骗人，不听不听。

藤蔓卷来一具男性尸体，摆到秋宁珑眼前，一股腥湿腐朽的青苔味只往鼻腔里钻，她差点没吐了出来。

腹腔里早已没有属于人类自己的器官，植物的根茎替代了肠子，与黏膜上厚重的苔藓一同软瘫瘫地泡在组织液里，慢慢蠕动。

秋宁珑一阵恶寒，怪不得开膛破肚还能活，原来早就不是人了。

女孩将手探入其中摸索，男子因为本能反应而不停地挣扎，像条刚从水池子里捞上来的活鱼，男子没有舌头，喉管也被贯穿，只能发出呜呜破风箱的声音。

人类会痛，植物也会。

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哼在昭示着自己的死期，秋宁珑深深地憋住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晕厥。

胃里翻滚，她扭头不再看，却注意到男子掌心紧握着什么东西，秋宁珑伸长脖子，好像是块黑铁牌子。

身体最深处，被细密的水生根包裹的，是一枚形似心脏的红色果子，女孩用力扯了出来。

“还差一个。”

秋宁珑迅速收回目光，别了吧，这种惨烈的场景，她不想经历第二次，这是什么汉尼拔做饭前的仪式。

心脏脱离，身体枯萎。女孩转过身，冷漠的双眼看不到情绪，她手里握着的果子上，黏腻的液体滴答滴答。

“小秋，你刚才在看什么，是这里吗？”

女孩挪动脚步，用力地踩下去，碎骨的清脆声在耳膜上磨过。

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秋宁珑不可置信地看去，她后面长了眼睛吗？

秋宁珑感觉死期将至，她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她能说什么？

她索性摆烂，根据她多次进入梦境的经验，还有向来很准的直觉，估摸着闹钟就快响了，无所谓了。

秋宁珑直接当着女孩的面，跑到碎成饼的手骨边：“麻烦抬抬脚，我找个东西。”

秋宁珑蹲下去，徒手扒着烂泥，刚才看到的铁片呢？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别挡着，你再往旁边靠靠。”

女孩歪头，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踩的真深啊，秋宁珑翻了半天，终于从泥里抠出块手指大小的铁片，质量很好，上面还有串看不懂的编号，是名牌？还是鬼画符？

十分钟过去，秋宁珑把不大的铁牌翻来覆去看着，看起来很认真的模样，实则她的额头冷汗直冒。

不对啊，她的闹钟呢？

女孩没说什么，秋宁珑却心虚的不像话，她觉着自己应该是暴露了。

秋宁珑把名牌举到女孩面前，试图拖延时间，她扯起脸皮嘿嘿地道：“那个……你知道这上写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