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 第2章 第 2 章

之后的整个暑假，丛夏再没有见过陆翊周，直到开学这一天的到来。

一个普通的清晨，丛夏自然醒，坐在餐桌前吃着妈妈准备的早餐。明德中学和市一中开学是同一天，许雨兰便想着让丛夏和程方维一起去学校报到，小声地暗示丛夏，“慢点吃，等等程方维，和他一起去许学校。”

程方维因为小时候并不在北城就读，学籍一直在他之前待的那个城市，再想要转过来很是麻烦，至少需要一段时间。而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管理也严格，没有学籍就不能入校就读，所以当初程叔叔只好将程方维送到一中对面的私立高中——明德中学。没有门槛，有钱就能进。

明德中学虽然就在一中对面，但二者还是很大差别，一中全是学习成绩好的好学生，明德中学就不一定了，但肯定的是，能进入明德的都不差钱。明德中学也在市里向来享有的“贵族中学”的名号，光是一年学费就抵得过一中好几年了。

丛夏就读于一中，两个学校就隔着一条街。

她正喝着海鲜粥，忽然想起程方维上一次向她介绍陆翊周——同班同学。其实丛夏只比程方维大几个月，和程方维还是同一年级的，开学就是高二。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程方维每次对丛夏喊出那句“姐姐”的时候总是有些别扭，不是不情愿，就是别扭。明明差不多大，他还比她高出那么多，他凭什么喊她姐姐！

丛夏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热粥，心里盘算着什么，连程方维从房间出来了都没有察觉。

程方维洗漱好走过来顺了餐桌上一个鸡蛋，一片面包，面包叼在嘴里，长腿一迈，转身捞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丛夏和许雨兰还没反应过来，再望向门口时就看见一个背影和“砰”地关门声。

这么快就走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丛夏也习惯了程方维这个人的疏离和冷意，认识他一年来，程方维就这秉性。丛夏也不介意，只是莫名在想，程方维该不会在学校有了喜欢了人？如果真这样那沈思俞怎么办？要不然开学第一天为何这样着急？

丛夏低头继续喝完剩下的海鲜粥，抬头对上许雨兰的眼，于是摆了摆手，眼神再说：这样我也没办法咯。他先走的。不能一起去学校咯。

早餐吃得差不多了，丛夏正将碗放进水槽，准备收拾东西出门，却忽然听见许雨兰啊呀一声，丛夏看过去，许雨兰拿着一个装钱的信封，上面写着程方维三个大字，这应该程方维开学要交给学校的书本费。

他忘了拿。

许雨兰抱怨两句，“这孩子真是的，也走得太着急了。”

正在穿鞋的丛夏和许雨兰对视一眼，丛夏二话没说很贴心地接过装钱的信封，“妈妈，我带过去吧。”

反正两校就隔着一条马路。这样想着，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以及程方维介绍陆翊周的那句——同班同学。内心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期待，像埋在皮肤下的血管，看不见，却只有她清晰地感知到跳动。

许雨兰似乎对丛夏这种行为理解为姐弟感情的升温的信号，欣慰地笑着，将信封放进了丛夏书包，“那就谢谢你啦，路上小心点，信封别弄丢了，记得早点送给你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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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夏到学校还早，开学第一天宽容些，不强制上早自习，但是进了班级，老师肯定在，到时候再想离开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想着程方维可能急需交钱，丛夏站在一中门口打了个转，径直跟随人流过了马路，虽然只隔着一条街，明德中学这边的画风却和一中完全不同，一中古朴，有着百年历史沉淀。而明德到处都是漂亮的西式建筑，冷硬的大楼折射出耀眼的光线，一看就很大气。

丛夏找到程方维所在班级，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坐在一起，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大声谈论，丛夏根本不好开口询问。

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站在走廊等了一会儿。走廊很静，几乎没什么人，走廊内一眼望得到尽头，而尽头是蓝得发光的天。

丛夏漫无目的地看了会儿，这才发现前面就对着一个篮球场，此时不少人在打篮球，少年飞扬，青春靓丽，时不时响起球鞋摩擦塑胶的刺啦声以及裁判的口哨声。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也没过很久。

丛夏听见转角处传来一群喧闹的人声，很多人一起上楼，脚步声杂乱，时而响起男男女女的笑声，在这个夏日早晨，爽朗而明媚。

她心有灵犀地也望过去，却对上一双清冷的眼，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可那笑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远远看着，冷淡又疏离。

他身边人抱着篮球，也说笑着。

丛夏仔细看才看见陆翊周额间挂着薄汗，应该是刚去打篮球回来。

不乏有女生给他递水，他理都没理，或者说根本没注意，此刻的视线也定格在丛夏身上。

丛夏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上衣扣子扣到顶，个子不高，身段纤细，扎着的马尾漫不经心地垂在肩侧，额间只留了几缕碎发，不需要修饰都很完美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翘鼻上架着一副眼镜，能清楚看到眼镜后熠熠闪光的明眸。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却独有的灵动鲜活。

标准的一中的乖乖女形象，这样一个女生站在这里，确实太过惹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止陆翊周，他们那群人都打量着丛夏。

谢子扬见陆翊周盯着人家看了十几秒，两眼一转，用手肘捅了捅他，“看什么？认识？还是……”看上人家了？

这后半句谢子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陆翊周一句冷淡的：“不认识。”怼得硬生生憋回嘴里。

谢子扬挠挠头，“不认识？我看你两对视这么久，还以为交情不浅呢。”

谢子扬这无意的一句话，传到了丛夏耳中，她清咳一声，有些尴尬。虽然此次前来她确实暗藏私心，但着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识破了，难道自己的不经意伪装得这么拙劣吗？

关键是陆翊周还说了那句‘不认识’，令丛夏凝滞几秒，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认识？

他果然一点也不记得她了。

没关系，丛夏也不指望。

即便这样，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稍稍失落，心在下坠。

没看到程方维，丛夏站在这里格格不入，只好低着头看着脚尖，手指扣着书包带。

有跟随陆翊周一起女生问：“这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

谢子扬是个天生自来熟，直接上前，人模狗样地夹着嗓子问：“同学，你是来找谁的吗？”

陆翊周嫌弃地蹙了下眉，谢子扬这狗东西，属于是一见到漂亮女生就自动换了副嘴脸。可这女生可不是别人，作为程方维的朋友，陆翊周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

陆翊周斜谢子扬一眼，耻笑一声，“人家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打人家主意。”

“嘿，你怎么知道我要打人家主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翊周面无表情，“跟我没关系，跟程方维有关系。”

“跟程方维又有什么关系？”谢子扬还是不服，程方维日常一副拒女生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仿若上辈子和尚转世，怎么可能和哪个女生扯上什么关系。谢子扬以为陆翊周在替自己找借口，“你自己看上了人家就看上了人家，你扯鸡毛程方维呢？你还担心我和你争？”后半句谢子扬没说出来，就算是争，谁争得过他啊。

陆翊周这个人，只消往那儿一站，女生们就跟下了降头一样，明知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却仍然前赴后继。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魔力。谢子扬心里冷哼一声。不就是帅点，有点臭钱吗？

陆翊周无语，“她是程方维他姐。”

说着，陆翊周懒散凑在谢子扬耳边幽幽道：“你觉得我能打人家主意吗？那我还是不是人了？”

谢子扬一想到程方维那副嘴脸，要是他知道兄弟对他姐心怀不轨，他得弄死他。于是，谢子扬看向丛夏的眼神陡然多了几分尊重，甚至直接叫道：“既然是程方维姐姐，那就是我姐姐，姐姐，你是来找程方维的吧。”紧接着，不待丛夏说什么，他跑去班门口，大吼一声，“程方维，出来！你姐找你。”

“程方维不在，刚被老师叫走了。”

此刻，谢子扬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仿佛丛夏真的是谢子扬亲姐姐，“姐姐，程方维现在不在，去老师办公室去了，估计等会儿回来。”

丛夏：“……”

陆翊周：“……”

很想装作不认识谢子扬。丢脸丢大发了，陆翊周捂了下脸，拉了谢子扬一把，“操，你少给我丢人行不行？”

谢子扬回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就是来找弟弟吗？这有什么丢人的？”

我他妈说得是你！

丛夏还是第一次在陆翊周脸上看到如此表情，紧抿的嘴角牵扯出一个无语至极的的笑。有点无奈，有点可爱。

下一瞬，说曹操曹操到。

程方维这时刚从长廊尽头走过来，看见丛夏有那么一丝丝意外，还没走到人跟前，就听见长廊那边传来谢子扬的大声呼喊，“程方维，你姐来找你了。”

呼声响彻长廊，似乎还荡起了回声，惹得坐在教室里的人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凑热闹。

程方维：“……”

丛夏：“……”

丛夏好想立马离开这里，她马上走过去，将书包里装钱的信封递给程方维，“你东西忘带了。”

说完，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丛夏转身朝着楼梯跑下去，临了说一句，“我走了。”

经历这一次社死，丛夏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来明德中学了。

而丛夏下楼时，还听见上方又传来谢子扬的呼声，“唉，姐姐走这么快啊。下次多来玩啊。”

谢子扬说完这话，陆翊周心说，人家就是被你给吓跑的。蠢货。

丛夏匆匆扶着扶梯下楼，忽然抬头，透过楼梯间的缝隙，看见陆翊周慵懒地站在楼梯口，垂眸正望着自己，眼睛像雪，散发着冷意，而此时，他眼尾意外地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身后是夏日晴空，衬着他的脸，明晃晃地耀眼睛。

丛夏结结实实地被这一幕敲击着心脏，直到走到校外，脑子仍晕乎乎的，心中留下余韵不绝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