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三十二年。
沈厌问她:“你方才说阴阳兽被封是哪年?”
慕枝砚生无可恋:“重昭九年。”
……
交谈暂时告一段落。
船依旧靠岸而停,“不渡山庄”四个大字依旧那么显眼。上山,入口的小弟子依旧那么热情。
门两侧的弟子依旧上前行礼:“两位可是来山庄的?”
“是。想见庄主。”
“那还真是不巧……”
慕枝砚拉着沈厌的衣袖,打断那两位面露难色下一句就要说出我家庄主外出不在的弟子。
“稍等。”
于是,那俩弟子就看着站在庄门口的一男一女,只见其中那位姑娘拽着公子的袖子,过而不入,两人原地转了个圈,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了。
弟子:“?”
慕枝砚没走远。她拉着人到一处树下,低声道:“我没记错的话,重昭年号后几百年才是天启吧?”
“对。”
她两眼一闭。有时候书看太多,知晓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也就是说,我们先落入重昭九年的楚云间,现在又落入而后几百年的不渡山庄。”
听着沈厌把事情关键再度托盘而出,慕枝砚点头,回应:“不错。”
怪不得。
慕枝砚恍然大悟,她记得曾在酒楼问过小二,问他可知通往不渡山庄的路。那人答,不知,慕枝砚还以为他是忙着上菜,一时回想不起来,就放他走了。
现在细想,重昭九年的店小二,哪里知道几百年后的不渡山庄呢。她问话所在的那个年月,不渡山庄还没建成,庄主还未出世吧。
合着这轮回之路还能扭转这么长。
……
慕枝砚思索,前后年号跨度实在太大,莫非——重昭和天启年,楚云间和不渡山庄,都是九幽珏被毁后产生的幻境不成?
她问:“你怎么知道如何来不渡山庄?”
沈厌把那特殊的声音告诉了她。
“这么说来,你看的是重昭九年的地图,自然不会显现出不渡山庄。”
沈厌按着她的话,继续分析道:“落入轮回之路就落入,为何还会反反复复进入新的地界?眼疾,长生草,声音,地图,我猜测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目的就是混淆视听。”
听他一讲,慕枝砚更加肯定心中所想。
“幻境。”
四目相对,她明白沈厌也是如此揣度。
沈厌道:“多半是毁掉九幽珏的那人,生怕我们察觉,所以一路精心设计眼疾种种,想让我们沉浸在幻境中不得苏醒。”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法力,不能打破幻境啊。”慕枝砚点出,“楚云间那事过后,我也只是稍稍恢复,而且不渡山庄的活假人还没有处理……”
她话尾一滞。
访客。
活假人。
糟了!只顾着梳理当下,居然忘了那群活假人混入访客之中了!
慕枝砚清晰记得,在喜雨亭,他们见过贺礼众人。这么在庄门外一耽搁,贺礼恐怕早就上过香、宿在房屋之中了。
守着门口那弟子见两人折返,还是匆忙的模样,虽不解,仍上前道:“两位……”
“找庄主。”
“我家庄主……”
“外出了?没事,我们能等。”
两人正要往庄门内迈步,小弟子拦住道:“可是,二位来意为何呢?”
慕枝砚脚步顿住。
她往身后看去。自己是无物一身轻,拎行李的沈厌脚步自然要慢上一些,而上次来时所寻的长生草,这会儿是真不需要了。沈厌的眼睛已经痊愈,面具也掉在上次幻境中。
她盯着沈厌看了两眼,再转回身,一脸正经道:“他不会说话。”
听她乱扯的沈厌:“?”
“我所来是想求庄主,请他看看,如何才能令人开口说话。”
“我带着他寻过城内许多医者,吃了多少年的药都不见成效。”
慕枝砚越说越起劲,凄惨哭诉道:“真是实在没有法子,才想着来请庄主。”
那俩小弟子面上露出同情的神色,从头到脚细细把沈厌打量一番,在慕枝砚掩住口鼻的“哭声”里对视,而后道:“二位快请进快请进,还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慕。”
做戏做全套,慕枝砚往沈厌肩膀上轻轻一拍,带着哭腔道:“这是我家随从,姓沈,从我小时就跟在府内效忠了。以前的你还正常,真是天妒英才,你怎么会突然得这么个病啊……”
沈厌:“……”
打架可以,这种突如其来的加戏,还是这样夸张的,沈厌还真无法适应。
做不到慕枝砚那般信手拈来,沈厌顶多配合着点头,带着些痛楚之色,跟在其后。
他们走到第一次住宿的房屋。
推开门,等小弟子走了,慕枝砚转脸就变了神色,焦急道:“你快把东西都放下。”
沈厌完整地看过她变脸所有过程,淡淡揭露:“这都是你的东西。”
慕枝砚不解,顺着他的手看去。哦,衣裳,首饰,粮食,点心,确实都是她的。
花的还都是沈厌的钱。
她的视线从沈厌手转到他脸,说:“那你快把我的东西放下。”
别说,知道掌判官就是沈厌的寄托宿主之后,慕枝砚使唤人更顺手了。毕竟,从前在天庭里也没少这么搭伴派遣。
探得村落太岁是他们所行第一案。不曾想,这第一案居然延续至天启三十二年,延续至不渡山庄。
“怎么会呢。”慕枝砚认真想着,“难道说,寻太岁那时候,贺礼就是活假人了?”
沈厌道:“贺礼应当是寿命未尽,却被迫死亡。我们派遣的第一案就是贺礼所在的村庄,也就是说,那时九幽珏就出了问题。”
“不,九幽珏影响的是我们。”
慕枝砚否认:“寻灵诀幻境告诉我,是在我们接派遣那日,九幽珏才被毁。九幽珏和活假人是两案,这可能是一个人所为,也可能是多人合作而为。”
“总之,现下先解决贺礼。”
两人一拍即合,带着符纸武器外出。天还未黑,按上次幻境来说,这会儿他们应该看过贺礼上香,刚从喜雨亭出来。
但这次他们没去喜雨亭。
沈厌记得贺礼等人所宿房屋。现在不是黑夜,廊上还有弟子来往。他们一路故作正经,穿梭于廊间灯下,终于到了门外。
“你想如何?”
慕枝砚环视一圈:“把他们束在里面吧,不要放出来。如果告知山庄他们的身份,可就乱了。”
“先斩后奏?”
“对。”
沈厌不多废话。他抽出符,符纸贴在碎月剑身,带着一层银光,向房屋飞去。
屋外顿时罩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银色,而后慢慢消散,浸在土地里。
速度太快,不易察觉。
慕枝砚没有对付过活假人,这类生物从来都是在传言中出现。先束缚了,再和掌事商议。
她蹲下身,雪光刃轻轻拨动方才银色拢过的沙土,忽然,慕枝砚想到什么,抬起头。
沈厌站着。慕枝砚盯着人,问:“那日你在地牢外初见我,就没有半分想起我来?”
那肯定是没有,否则怎么还扔斧子呢。即使慕枝砚知道,那斧子有大作用,后来救走了地牢的姑娘们。
但这话茬总归是过不去了。
她盯着沈厌看了半天,又说:“我认不出来你,首先你戴着面具,其次我记忆错乱。”
沈厌说:“我也记忆错乱。”
“哦。”
这话并不假。沈厌微微扭下肩,听慕枝砚所说,她是知晓自己从天庭而来,但他,在遇见慕枝砚前,都作为掌判官,按部就班地维护鬼市。
他记不得家人,每夜睡在房内,连自己所谓的“家”都未回。
因为他觉得那不是他的家,没有归属感。直到慕枝砚突然闯进来,他不得已才带她回去。
那句“在哪里见过”,沈厌在之前就想问她。他扫过慕枝砚的眉眼,听她在房内忙碌的声响,望她同自己被捕那夜的身影。
恍惚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沈厌终于忍不住问出那句话,只可惜,当时的慕枝砚和他同样迷糊,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
神君夙和仙师缘,很早就是天庭内被常议论的对象。
没想起这一切还好,适才忙着梳理思绪,顾不上尴尬。现在缓过劲来,回想起两个相识的人,却在人间如此荒谬的经历,熟人却还不识得对方……
两人都选择保持沉默。
慕枝砚蹲在地上,用雪光刃划着沙画圈。沈厌站在地上,看着她画圈。
沉默一瞬,屋内有人要推门出来,被制约在房内,里头的动静就起来了。
“去叫掌事吧。”
慕枝砚起身。
她正要收起雪光刃,手指滑过玉蓝珠,袖间一甩,从中间掉出一张纸来。
本来听慕枝砚话,要去叫掌事的沈厌脚步顿住。他弯下腰,动作快,不等慕枝砚反应过来就捡起了那张纸。
待他抖开,见纸的背后透着墨色,慕枝砚刹那间想起纸上所书,忙伸手争着去抢。
“那是我之前随手写的……”
纸上是她的笔迹,赫然写着几行字,清清楚楚。
“人间度日三大准则如下:
第一,隐瞒自己神仙身份;
第二,找回丢失的法力;
第三,躲避沈厌。”
其中,最后一行字旁边落下几团墨迹,似乎是因为所写人犹豫过久,墨汁从笔尖滑下来形成的。
沈厌攥着卷尾。
慕枝砚悻悻收回争夺的手。
好了,现在更尴尬了。
下章走剧情。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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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月夜(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