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周其玉吓得瘫坐在地上,只听得外面小厮说:“周大人,二殿下让奴才们催催各位,令栀姑娘马上要上场了。”
周其玉心如雷鼓,吓得他张嘴着半天发不出声,到最后只说了个“啊”。
回去路上他一直在琢磨,二皇子这人城府极深,看着和善,但是狠起来不比太子差,这么多年从二皇子这边向太子那边倒戈的人没什么好下场,他是见过的。
可太子不一样,太子的门客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他也记不清,就算是有几个墙头草,太子也不会怎样,官场嘛,今日你厉害我跟你,明日他厉害那我就跑,很正常。
周其玉觉得刚才的人是谁的人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要选边站,要是继续站二皇子,那他就不能说话。
可他不说话太子那边怎么交代,他是大理寺少卿,掌管百官卷宗,太子已经把陆丞相贪污的罪证放到自己府上了,这个时候是搞垮二皇子的好机会,他不说话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他。
周其玉回去路上琢磨的都快疯了。
最后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周其玉紧张的快尿出来了。
很快,主院中间几个舞女围着一人上来。姜满身姿婀娜,体态轻盈,身着绫罗金丝舞裙,发髻高耸,珠翠华丽,将她映的摇曳生姿,光彩夺目。
那张脸,美艳到了极致,却高贵冷傲,不敢让人轻易亵渎。
姜满站定之后丝竹轻响,她扭动腰肢,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将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学子席面这边,一位与顾原一同中榜的学子打趣顾原,“顾公子怎的脸红了?难道也对这令栀姑娘一见倾心了?”
有人接话:“令栀姑娘素有美人之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顾公子就算是喜欢也正常。”
顾原涨红了脸,连忙否认,“不不不,诸位误会了,在下只是欣赏敬佩,不敢有其他肖想。”
“顾公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丞相青睐您,将来平步青云,想要一小小商女,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顾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越来越热,有点不舒服,于是借故离席,脚下虚浮,走到门口还撞到了人,他赶紧道歉。
被撞之人好似喝醉了,并未在意,迷迷糊糊的看着中间轻舞之人,眼睛一亮,指着问:“此女子貌若天仙,舞姿绝佳,身段极好,是哪家姑娘?”
身旁的侍女回答,“回世子的话,这是青一阁的令栀姑娘。”
“哦,那是二表哥的人,本世子一直不得空去看,今日竟见到了,此等谪仙一般的人儿,等来日二表哥不喜欢了,本世子要为她赎身!带她逃离烟花柳巷!”他走路不稳,被人搀扶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见来人,薄屹寒坐直了身子,双目盯着永王世子薄谦—姜满上一世的夫君。
他视线转到身边的永王,毫不留情的讽刺:“王兄一世英名,怎么世子殿下没遗传您半分,大放厥词不说,连琼林宴都迟到,吃的这么醉让别人看笑话。”
永王作为皇帝的亲弟弟,与薄屹寒该是兄弟相称,但他一直不喜这位战王,如今听对方喊自己王兄,还嘲讽世子,他自然不悦,却因对方说的实话,也不好发作,便冷哼一声,“用不着战王操心,本王的儿子本王自己会管好的。”
一曲作罢,世子站起来连连拍手叫好,“赏!本世子的银袋子呢?快赏给令栀姑娘!”
侍女捧着沉甸甸的银袋子,走到姜满身前。
姜满向世子行礼,“令栀多谢世子殿下。”
李婉月此时也站起来,夸赞道:“令栀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本官一个女子见了都喜欢,更何况男子呢。只不过,”她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刚才的舞蹈虽然美丽却缺少了些新意,不知令栀姑娘可还有别的让我等瞧瞧。”
薄屹寒抿着唇,不知道李婉月为何要在此时为难姜满,他又不能直接解围,于是端着杯子,有意无意撇了眼薄砚尘。
琼林宴本就是为了学子举办的宴会,是诸位大人物说话的场合,姜满深知,她这样的身份若是太抢眼实在不妥,所以她摇头,一脸歉意:“李大人恕罪,今日令栀只准备了这一曲。”
李婉月不依不饶,“令栀姑娘名动长安,想必随便一舞都是极美的,何须准备呢?再说了,世子殿下也想看呢。”
薄谦嘿嘿一笑,“正是正是,本世子还没看够呢!令栀姑娘再为本世子舞一曲,本世子赏你千金万金!”
薄砚尘接过话,“世子哥哥真是大方,如今战役结束国库亏空,本宫负责议和一事向户部要钱却被驳了回来,可令栀姑娘一舞便能换来千金万金。唉,看来本宫以后也得与世子多多走动,说不准什么时候,这议和的钱就出来了。”
他面带微笑,手中折扇轻摇,好似在说闲话。
世子本来借着醉意发疯,此刻也觉得事情不对,找补道:“本世子说错话了,令栀姑娘你下去吧,不必舞了。”
姜满福身,“那令栀先下去了。”
李婉月未能如意,也坐了回去。
薄屹寒与薄砚尘对视一眼,对方挑眉,得意洋洋,好似在说:夸我。
薄屹寒无奈一笑,看见姜满退下去换衣服,便低声跟齐涑说:“本王去透透风,你看着点,有什么事跟我说。”
“是,王爷。”
他刚出门,薄砚尘就站起来,端着酒冲着陆英,年轻俊朗的面庞人畜无害,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本宫听闻陆相得了个株珊瑚,特在琼林宴供大家赏玩,今日有幸,能见见这南海来的宝贝。”
薄砚尘一向是存在感薄弱,突然说起这话,薄恒薄延都觉得有些疑惑。
陆英就更不用说了,他心比天高,鼻孔朝天,说:“三殿下心急,什么宝贝玩物,都是底下人孝敬的,不值什么钱。”
“陆相真是谦虚。”
周其**抖的厉害。
太子薄恒也估摸着话茬有些不对,撇了眼陆英,笑道:“本宫方才也看见那珊瑚了,硕大光辉,都说陆相平日就爱搜些奇珍异宝,能拿出来赏玩的,怕也不是泛泛之物。”
见太子张口,陆英警惕心陡然上升,与薄延对视一眼,笑了两声,“今日琼林宴,该是诸位榜上有名的主场,老臣也就是添些乐趣,二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学子不是还准备对诗吟词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喝了点酒头晕眼花的,别扫了年轻人的兴。”
薄延道:“老师下去歇歇吧,后院本宫准备了许多客房呢。”
陆英刚站起来,角落那株硕大的珊瑚不知道被哪个下人不小心掀翻了蒙着的红布。
一时间,金色光芒的珊瑚竟照的人有些移不开眼。
周其玉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心里有了主意。
薄砚尘摇着扇子,笑了,“呦。”
其实这大珊瑚本来没什么事,贪不贪的大家心里也有数,可此时此刻,配上陆英这略带心虚想走的动作,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薄恒眯了眯眼,前些日子负责盯着薄屹寒的人回来报,说薄屹寒去了趟薄砚尘的府邸,再加上薄砚尘今日的表现,让他不得不联想是不是薄屹寒的手笔,可看向薄屹寒的位置,对方却不在席上。
不过,他这么往下一瞥,本来就心神不宁的周其玉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激灵一下站了起来。
大理寺卿宇文决就坐在他旁边,自己下属在这个时候突然站起,倒是吓了他一跳,连忙呵斥,“其玉!你做甚?快坐下!”
要说刚才是犹豫不决,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目光先是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
又转向陆英,咬了咬牙,说:“太子殿下,下官大理寺少卿,下官有话要说。”
“其玉!快坐下……”
这下所有人也不闲聊了,都抬着头等着看这场热闹。
宇文决紧张的脚趾扣地,随即喝茶掩饰神情,装作无事的样子。
周其玉想的是,二皇子再厉害,到底也不是储君,再说二皇子心狠手辣,他现在过得战战兢兢,还不如干脆向太子表明心迹,只要他亲自出来检举陆相,搞垮了陆家,那太子对他还不得更加器重。
于是,斩钉截铁道:“下官举证,陆丞相贪污巨款,结党营私,其心有异!”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有被陆丞相看中的学子此时吓得满背薄汗,悄悄低下了头。
陆英瞪着眼,没说话。
薄延站起来,没心思纠结周其玉为什么要背叛他,指着周其玉训斥道:“这是什么场合?陆相乃一国丞相,圣上钦点的百官之首,你今日是受了谁的指示?说出这混账话!”
周其玉涨红了一张脸,看向太子,可太子居然一脸看戏的表情,没有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流,周其玉心一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薄延咬着牙,看向薄砚尘,“三弟,这是你的手笔?”
“臣弟惶恐,”薄砚尘一脸无辜,“难不成是臣弟刚才一番话说的令人动容,让本就心怀正义的臣子出来举证?”
薄恒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在场人的脸色,最后和坐在自己对面的张修远对视了一眼。
张修远轻咳了几声,众人都以为他要说话,纷纷投去目光,没想到最后他只是咳了几声,伸手端着酒杯饮了一口。
下面百官及家眷们大多都低着头,生怕这场莫名的变故把自己牵扯进去。
在场最淡定的当属薄砚尘,他慢悠悠坐下,气定神闲的从桌上择了一株果子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