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的盛景,是多少人托关系一掷千金都想去目睹的,今年参加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本要在二皇子府举办的琼林宴后来改到了京郊的皇家别苑。
这是科考举子展露头角的一个小小机会,学子们争先恐后,要是遇见哪个欣赏自己的伯乐,那平步青云的机会不就来了。所以虽是距离上远了些,可前来赴宴的人却不减。
薄砚尘来的早,入席之后一直在坐着观察,别枝悄悄指了一个人,“殿下,顾原在那边。”
不远处,一位白色长衫,清朗俊俏的年轻人正在与陆丞相说话。
这顾原十分虚心,没几句话行了好几次礼。而丞相连连点头,好似很欣赏他,眼睛都迷成缝了。
别枝继续说:“陆丞相很看中他,还没定具体的官职,就想把陆二姑娘嫁给他了。”
薄砚尘笑了声,拿起酒杯,道:“陆家嫡长女嫁给二哥,也算是绑了他这个靠山,现在又想把顾原拢住。他和二哥胃口真不小啊。小皇叔前几天说留意陆丞相的那些事,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都办好了,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证据按照您的吩咐都放到周大人的府邸了。虽然不能直指二殿下,但拉下陆丞相没问题。”别枝顿了一下,问道:“殿下,咱们这样做与二皇子作对的意思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本宫只是添一把火,狐狸是不需要人发现的,只要捧着他,他就会自己露出尾巴。”说完,他眼睛瞥向角落,那一株硕大的,用着几层丝绸都盖不住的珊瑚,千金都买不来。
想到刚才是陆丞相的人抬进来的,别枝瞬间就懂了薄砚尘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小皇叔人呢?”
“齐涑传话了,说王爷的马耍赖不走了,在路上遇见令栀姑娘的马车,于是王爷蹭马车过来的,稍微慢些。”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去见她?”
……
姜满很想骂人。
她大约能把薄屹寒重生后,想办法促成两国议和这事拼凑起来。
上一世姜国的复国之路走的太顺了,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参与进去。崇州之战后,南夏战败,北安朝政空虚,宛如空壳,姜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南北两国。
而这一世她刚刚重生便得知崇州之战没有发生,再后来遇见同样重生的薄屹寒,因为他,姜姒才落的现在的下场。
可改变这一切的薄屹寒好像没事人一样,拦下她的马车,说自己的马不走了,让她捎上一段。
可笑,马不走了,你自己不能走吗。
想到这儿,姜满狠狠剜了薄屹寒一眼。
“你这是干什么?本王万金之躯,坐你的马车,是你马车的福气。”
姜满冷哼一声,“王爷一个外姓王爷,哪里来的万金之躯,这么远的路,连马车都没人给配。”
“那是本王坐不惯,”薄屹寒一点不拿自己当客人,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对上姜满的眼神。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点心里有毒吗?”
“没有......但是我后悔早上没放。”
“......”没礼貌。
薄屹寒又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还没喝完,马车猛地停住,顿时洒了自己一身。
姜满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抬头叹了口气道:“苍天有眼。”
薄屹寒拿着一旁的帕子随手擦了擦,拍了拍马车内壁,问外面,“伙计,怎么了?”
外面赶车的是青一阁的伙计,哪见过这么多达官贵人,早就有些拘谨,此时更是说不上话。
外面有一道女声,“王爷,奴才是朝盈公主的贴身侍女。我们公主说了,王爷可以来咱们马车上稍作休息,这里距离皇家别苑还有些路程,坐这残旧马车,恐王爷不舒服。”
残,旧,马,车。
姜满盯着薄屹寒,目光不善。
话说这朝盈公主,除了当年那位远嫁南夏的长公主外,皇上就剩下这一个亲生女儿,这可是真的称得上是掌上明珠一般。
怎么这个时候撞上她了。
先前休整的时候薄屹寒去宫里已经和这位公主见过几面,和上一世差不多,这位娇纵的小公主对自己格外的热情。
所以薄屹寒一直有意无意躲着,能不见就不见。
薄屹寒微微皱眉,轻咳一声,“就说本王正逍遥快活,先不去看皇侄了,一会儿琼林宴上见。”
逍,遥,快,活。
此话一出,姜满把桌上的糕点一股脑直接倒在薄屹寒身上。
“嗷!”
外面的丫鬟显然也没想薄屹寒说话这么没羞没臊,一下子涨红了脸,赶紧跑开了,行礼都忘了。
马车重新驶出。
姜满不知道从哪儿又把右刃摸出来了,对着薄屹寒毫不客气道:“再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
“来啊,你割了本王的,本王就割了柳姒的,看谁舌头多。”
姜满咬着牙,想到自己阿姐的处境,没吭声。
薄屹寒气定神闲的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件外衣出来,伸手又去解自己外袍的衣襟带子。
姜满又把右刃举了起来,“你做什么?”
“本王的衣服湿了,换一件。你要看就看,不看就把头转过去,本王总不能穿着湿衣服赴宴吧。”
姜满吸了口气,瞪他。
“不要脸。”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倒是薄屹寒忽然道:“这话好像听你说过。”
姜满睫毛轻颤,听着他簌簌换外袍的声音,手指握着刀刃松了几分。
上一世她跟着永王世子参加宫宴,与人交杯推盏时碰洒了酒,便去偏殿换衣服。谁知宫人搞错了,她拿着衣服进去的时候,薄屹寒竟然在里面。
幸好她身边的人都没跟进来,不然要传出去,那便闹了大笑话了。她赶紧解释:“抱歉王爷,可能是宫人搞错了,妾身这就退下。小小误会,还望王爷不要声张。”
当时正值盛夏,姜满已经脱了遮盖的斗篷,穿着一身轻薄长裙,胸前湿了大半。薄屹寒正窝在榻上醒酒,模模糊糊的看着面前的景色,不仅有些红了脸。
他醉醺醺地别开眼,“姑娘,本王心里只有天下万民,纵使你色诱本王,本王也不改初心。”
姜满当时也是说了句,“不要脸!”
后来她再次见到他,探了两句口风,发现薄屹寒完全不记得此事了,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了。
没想到他记得,姜满有些愣神。
一只手伸了过来,姜满闪躲,却又被按住,“你干什么。”
薄屹寒放轻动作,拨开姜满的外衣领子,漏出里面那道很浅很浅的疤痕。他皱眉:“你这伤是薄砚尘上次伤的吗?这么快就好了?”
姜满拨开他的手,嗯了声。
见姜满还是不理自己,薄屹寒探出身子去仔细瞧她,笑着说:“你这人挺有意思的,瞒着秘密的是你,我念着旧情与你合作,还带你来琼林宴,还救你想救的人,你就这么对你的恩人?”
他这句“旧情”,让姜满回了神,与他对视着。
薄屹寒继续说:“今日琼林宴,我准备对陆家下手,帮我。”
姜满觉得他好笑,“你还信我?说实话,若我是你,绝不会留着我的性命到现在的。”
“刚刚说了,我这人念旧情。”
“那你应该念的是李婉月,不是我。”
薄屹寒低声笑了,“我可以理解你在吃醋吗?”
“......”
薄屹寒坐回去,透过不太清楚的窗纸看了看,回头伸手按住她的手,认真说:“别恼,我要是真的对你防备,那临江街发现你成为令栀我就不会留你了。这几天我也想了许多,关于你心中顾虑,我们以后再谈,今日先帮我。”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的小厮喊了声,“王爷,令栀姑娘,咱们到了。”
姜满缓和了一下,脸上又露出那抹带着妩媚的笑来,“王爷要和我一起下去吗?赫赫有名的战王从我一个商女的马车上下去,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听。”
薄屹寒倒是毫不在乎,“你现在与本王合作,本王当然要防止你去找别的贵人傍身,也要防止别人找你。今日我们一同赴宴,他们就知道你我二人关系匪浅,本王就不怕你跑了。”
“......”
薄屹寒先行下马,竟然还回头伸手要牵她出来。
姜满知道这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绝不能被人看出破绽。于是她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声音柔声似水,“多谢王爷。”
薄屹寒稳稳握着她的手。
两人一同出现在这儿果然引得不少人驻足,只是薄屹寒刚回京,认识他的人不算多,也没有太在意。
“令栀!”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两人背后传来,姜满转过身,只见一女子身着凤凰华服,头戴金钗珠翠,正气冲冲提着裙摆过来,上来就要往她脸上扇。
她躲过,赶紧福身,“见过公主殿下。”
“你敢躲本宫?”朝盈瞪大了眼睛,想到薄屹寒在身边,她又一下子变得可怜巴巴的,“小皇叔,你看她。”
姜满上辈子就对这个公主颇为头疼,只是她多数时间在世子府待着,很少见她。
这辈子她曾和薄延出入场合,这朝盈公主见了她就十分警惕,明里暗里表现出对她的不喜欢。
“我与殿下素不相识,公主何故要打人?”
“就凭你狐媚勾引,小皇叔是北安的大英雄!二哥哥是本宫的哥哥,你勾引一个不够还要勾引第二个?”
姜满想的是赶紧把这人打发走,烦得很,于是说:“殿下误会了,王爷的马不肯走路,正巧我路过,这才一同前来,并非殿下想的那样。”
这薄朝盈是个平日里被捧惯了的人,估计也没想到面前的姑娘敢对自己说谎,声音小了许多:“那方才侍女说——”
姜满随口胡邹:“王爷说他肩膀疼,令栀正好学过怎么按,方才是给王爷按肩呢。”
薄朝盈一听,脸色终于缓和了,她又问薄屹寒,“是这样吗小皇叔?”
薄屹寒深知这公主的脾气就是放大版的太子,若不让她如意,怕是耽误了一会儿的事情,于是他点头应下,“令栀姑娘按摩技术还不错。”
朝盈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
早就来的齐涑在门口迎着自家主子,看这边人多也凑过来,“王爷您来了!哎,您怎么换衣服了?跟上马车前不一样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