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落在琴弦上 第24章 24

赵岚一脸汗水地进来，一进门先开了风扇。

“孟老师又送小晨了？”她穿着黑T恤，黑仔裤，长发剪得很短，利落中透着干劲，嗓门又大，乍看像个男子。

林蔚点头，但不想多说，就问她怎么剪发了。

“热。”她打量着她，“你跟孟老师，没什么吧？”

当然没有，她立即摇头，“你知道的，我又……”

“没有就好。他这人看着不错，一点儿担当也无。上次都给拍到了，也不承认，做他对象，够委屈的。”

这话林蔚没法接，一接就更说不清楚，她哑言，笑笑。

赵岚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陈皮水，咕咚咕咚喝完，又道，“你回来也不跟我说！还疼不疼？”

“不疼了！挂上点滴就不疼了！再歇两天就好了。”

“那成，有什么想吃的没？”

林蔚摇头，赵岚便道，“那我就看着做，做好了给你送来，你歇着吧，我回店里了。”

来去如风，林蔚想说话都没机会。

关了门，关上风扇，她把他的外套拿下，看成份是天丝羊毛，需轻柔水洗，就拿个洗衣袋装上，放进洗衣机，倒上中性洗衣液，选了羊毛模式。

又去阳台给白芍药浇了水。

又下单订了生鲜菜蔬，地址直接填了赵岚家。

之前她阑尾炎，也是赵岚给做的吃食照顾的。还好，以后都不会犯了。

午后的日光静静洒落，林蔚回房间躺了会儿，再睡不着，便起身开了电脑，把孟妍要的“百花”三张图，绘好，上好色，调整好比例，然后通过微信传给她。

“我天，这么快！”孟妍的头像是大笑的哆啦A梦，笑得两只眼睛都凑到了一起。

林蔚看着这话，脑中立即浮现她夸张的笑脸，忍不住也笑。

“谢啦，亲爱的！”

一大串红心玫瑰甩过来。

“好好休息，等我回去，找你玩。”

林蔚回了个OK手势。

手机安静下来，林蔚想了想，转了10000块过去。

“些许心意，还请收下。”

市面上最好的护工日薪300，她照600算的，一共十天，再凑个整。

孟妍回了个大哭的表情。

林蔚愕然，正不知怎么回复的，更让她心颤的话来了。

“原来，我还不是你的朋友！”

“我的真心只值10000块！孟妍，你可以去撞南墙了！”

这是怎么说！她只是表达感谢啊！

“林老师，你的三张图得多少钱？”

林蔚立即回复：“免费的，用就是。”

“可不敢，无功不受禄，咱们又没交情，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报个数！我孟妍也不想欠别人的，更不食嗟来之食。我的准则是，饿死不塌腰，冻死迎风站！”

汗珠渗出额角，林蔚的手轻颤，如果说之前她对孟妍是欣赏是喜欢，此刻则又多了一份佩服。

佩服她的一语中的，她的犀利。

她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自诩的“谢意”，实则是“不欠人情。”

人情，太重了，她自认背负不起，她想轻松的活着。

但此刻，面对孟妍，她有些不舍，毕竟她是继赵岚后，又一个能跟自己处得来的女子。

她的欢快，她的举重若轻，她的热心肠……

“你怎么不说话？”微信又闪，哆啦A梦闪亮亮的。

“你可是改主意了？想交我这个朋友？”

是！

林蔚很想回复，却又犹豫，自己这样的人，还会有新朋友吗？

“好，我同意了，从现在起，你林蔚就是我孟妍的好朋友。”一张“拉勾”的图片过来。

“不许反悔。”

“反悔也无效！”

又一张图片，哆啦A梦拥抱大雄，上面配字：“友谊万岁！”

不知为何，林蔚只觉眼眶酸酸的，胀胀的，热热的。

她没再回复，她已经都说了，说的都是她想说的话。

林蔚坐在椅子上，思绪翻滚，良久，一阵疲乏传来，是那种用脑用心后的疲乏。

她慢慢合上电脑，放了手机，躺回床上。

这一次，她很快睡去。

再醒来，天已经黑了，暮色透过蓝窗帘涌进来，室内暗如海底，但有一线光。

那光从门缝射入，还带着阵阵笑声。

是女儿开心的笑。

不用说，她又赢了晓剑，两人下五子棋，多是晓剑赢，小晨一旦获胜，就会笑个不停。

“小晨，帮妈妈……”林蔚起身拉开了门，旋即怔住，沙发上，那坐在女儿对面的，居然是孟鸿！

他怎么在这儿？

林蔚只觉头大，不等想明白的，忽看见自己衣裳，立即退回了房内。

适才她回房绘图时，换了居家服，白背心，白短裤，裤长及膝，背心里有胸垫。

这装扮是可以出街的，但她总觉哪里不妥，急急找了T恤，长裤换上，这才复又出去。

客厅里只有女儿一人。

嗯？她花眼了吗？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男声：“洗手，开饭啦。”

小晨没动，抬眼看妈妈，“妈妈，我跟孟老师吃过了，你吃啊。”

“哦。”林蔚应着，心下无比着急，这饭当是赵岚送来的，自己没听见，一定是小晨开的门，那，那她肯定见到他了。

这可要怎么解释！

孟鸿端着木托盘出来，见她呆愣愣的，以为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为刚才的误撞，当即开口，“这西红柿牛腩，你试试，可能会淡。”

西红柿牛腩，赵姐不会做这菜，她会卤牛肉，炖牛肉，但不做西红柿牛腩，因为麻烦，她更喜欢一锅出。

不是她，就只能是他了。

林蔚有些无措，却也只能道谢：“又麻烦你……”

“不是我，是我妈做的。”他含笑望她，“快，洗洗手，来尝尝，我妈还等着你的评分呢！”

牛肉软烂不柴，汤浓，酸酸甜甜。

林蔚忍不住点头，“谢谢陈姨，很好吃。”

“不淡？”他问。

“嗯。”她口轻，烧菜放盐少，外食后，都要喝大量的水。

“好！”他把杂粮米饭推到她手边，“慢慢吃。”

被人看着用饭，很不自在，林蔚想请他离开，又开不开口，只好加快速度。

“不急，慢慢吃。”他拿两张纸巾放到她面前。

小晨忽地喊他，“孟老师，我知道怎么走了！你来看！”

面前大亮，林蔚松了口气，恢复细嚼慢咽，只耳朵不得闲，耳畔全是他跟女儿的笑语。

“对，这样走，能吃掉两子！”低沉的声音一顿，“但我却能吃你四子。”

“啊，那我不放这了，换一个。”童声捉急。

“落子无悔。”

“你再让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

终于吃完，林蔚轻轻回头，见两人犹杀得厉害，很想指点女儿一二，但到底忍住，收了碗筷，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她就愣住了。

只见料理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饭盒。

这？

“我妈做了点，凉了再放冰箱。”他从后面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筷，放进洗碗池里，戴上围裙，拧开水龙头。

林蔚愣在当地，只觉思绪如麻，直到那水流声止住，才回过神来。

“孟鸿，我……”受之有愧，她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陈姨如此照顾，年逾古稀的她，才是该被照顾的那个。

她必须感谢，“你帮我带……”

“你要谢，就自己谢，我不做传话筒。”孟鸿打断她，扭头看看挂钟，19:50，虽然不想走，但她需要休息。

“我先回去了，钥匙给你。”他从裤兜里拿出那车钥匙，递到她手上，“周六还是我来接小晨，孟先生要求的。”

厨房不甚宽，两人立在门口，离得很近。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只一个眼神澄澈，一个有些怔愣。

片时，他抬手拍拍她手臂，“我走了。”

他又跟小晨道别，两人约好改日继续下棋。林蔚听着，忽地心头一动，陈姨须当面谢，但他的谢礼，此刻就能拿走。

谢完一个是一个，她一点儿也不想拖。

于是急急唤他：“孟鸿，等一下！”

他正在玄关穿鞋，闻声抬头，她已到了近前，“你的手机，我用一下。”

她灵光一现，决定先斩后奏。

不成想，却被他看透了心思。

他望着她，笑：“想谢我？准备给多少？”

那点子钱，真说不出口。她嗫嚅，“不多，我能力有限，你不要嫌弃。”

还真实诚，问就答，半点迂回也无。

他笑得更甚，诚实如她，实在可爱。

“我嫌弃。”他正色道，“我是个贪心的人，想用区区就打发，那可不成！”

“你想要多少？”她立即问，“只要我能……”

“能让我安度下半生，再不用为五斗米折腰，你算算，得多少？”

这可没法算，吃馒头白菜的，跟燕窝鱼子酱的，差多了！

见她蹙眉，脸色凝重，他再不忍信嘴胡扯，认真道：“这是玩笑话。”

“你真想谢我？”他望着她的眼睛。

“是！”

“好，我接受，但这谢礼要听我的。”

五分钟后，林蔚拿着画本坐到餐桌旁，而他坐在她对面，稳如雕塑。

她拿笔虚虚照他面上比照了两下，就低头在画本上勾勒。

脸廓，眉眼，鼻子，嘴颏，耳朵，头发。

她画得认真，眼中再无外物。

他却是心潮起伏，眼中只有她。

他看着她，细细地看，蓦然惊叹，光阴的力量，带走青涩，余留香韵。

他身上忽就热了起来，这热，从心底涌出，顺着动脉，蔓延至指尖，脚底，复又回流，凝结一处。

“孟老师，你出汗了！”坐在沙发上的小晨忽地开口，“我给你扇扇子。”

轻忽忽的风，不管什用，他只觉唇干舌燥，很想喝水。

但他不能动，这是他的要求，他请她给自己画像，他须得做好模特。

他看着她，渐渐有些撑不住。

但还是坚持。

不能让她瞧出端倪。

终于，在他又一次暗暗抿唇后，她把手中的画本推到他面前，“这样行吗？”

看着纸上如模刻般的面容，他点头，却又把画本推还给她，“请签名，林画师。”

秀气的小楷落在纸角，他笑着收起，旋即告辞。

他走得很快，小晨都来不及说再见。

“妈妈，孟老师有点怪！”

是，他居然提出以画作谢，还说什么自己的画作手稿一定会大卖，根据就是她那绝版被炒高价的几本漫画。

真是痴人说梦。作为漫画家，除非是大师级别的，手稿才会被收藏，否则也就赚个辛苦钱，养家糊口无虞，再多是不会的。

但不管怎样，总算谢了他。

林蔚轻轻吐出一口气，让女儿洗漱，准备安歇的，就听有人叩门，却是晓剑。

他拎着个外卖袋，一进来就说对不起，“林姨，耽搁你吃饭了。”

原来今日赵岚炖了一锅猪骨汤，让婆婆看火的，她却忘了，忘得透透的，等她从东门果蔬超市买了特价菜蛋回来，锅都烧干了。

赵岚没法，只得点了外卖。

“婆婆没伤着吧，炉灶器具没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蔚又犯了难，这外卖，她是吃不下了，但要如何解释呢？

要撒善意的谎言吗？

正犹豫间，小晨已和盘对晓剑托出，“我跟妈妈吃过了，你吃吧。”

“吃了吗？”晓剑问，既是确认，更是不信。

“吃了，陈奶奶给的。”

小晨把前前后后说了个明白，晓剑笑道，“那你再跟我吃点，我几天多练了一个小时，饿坏了！”

两个小人坐到桌边，叽叽喳喳，林蔚回了卧房，拿起手机，赵岚的微信跳了出来。

是一个小时前发的，让她等她，饭得晚会。

林蔚想了想，如实做了回复，让她这两日都不用备饭了，还把孟振云要求接送小晨的话也说了。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林蔚心忽又提了起来，要是赵岚追问，可怎么办。

“哎呀，陈姨跟孟先生太好了！你这是沾小晨的光，小晨这个师父拜对了！”

后面是一个大赞的表情。

“行，等你把陈姨的吃完，我再做！”

“不说了，来客人了！”

林蔚眨了眨眼，这就结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