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洛兹伍德爷俩是什么样的人,熟悉他们的人的都会回答:狂热的骑士迷。老洛兹伍德是麦恩哈特·勒巴隆的忠诚追随者,比起苍耀女神,他更信仰近在眼前的大骑士长,而小洛兹伍德是他收养的孤儿,品行端正刻苦努力,已在皇家骑士学院就读两年。
可就在这第二年的末尾,却有巡逻骑士传来危险的风声:小洛兹伍德多次出现在理查街黑市,似乎在购买违禁品。
这岂是小事?老洛兹伍德听见时差点在厨房背过气去,自家的巡逻骑士无冤无仇,若不是亲眼所见肯定不会专门来告知。可买违禁品之事若也是真的,丢脸只是小事,问题在于小洛兹伍德肯定会被骑士学院除名,这就是为什么老洛兹伍德头一次拉下脸来向麦恩哈特·勒巴隆寻求帮助,而这个请求最后又落到了阿尔桑头上。
“那你目前查到什么眉目了吗?”
作为佣兵队的预演,帝芬德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任务,好过帮人寻找小猫小狗。大部分A级佣兵队都驻扎在大都市,光是帝都就挤着二十来个,但他们没得选,那位可怜的前圣女无法长途跋涉,他们只能选择边境之地,甚至可能是在某个落后偏远的村落,谁知道在那里能接到什么像样的任务呢?
“我今天早上才刚开始调查,初步确认小洛兹伍德确实在这边购买过违禁品,但我还没去找那个卖药的,就去阻止广场上的闹剧了。”
阿尔桑意有所指地看向闹剧发起者,帝芬德耸耸肩,满脸自豪。
“老师让我来找你,但我相信让你来找我一定更快。”
就连耍小聪明这方面也没有变化,阿尔桑笑笑不再谈论,他没有指责帝芬德的意思,不如说他非常认可帝芬德的机智。
阿尔桑的目的地是离他们两条巷子远的工厂大道,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那里是塞隆魔导工厂的旧址,被废弃的厂房和遍地的岩石金属形成得天独厚的庇护所,是小贩们寻个落脚点的好去处,但这里也不乏有几个大商铺,毕竟那几个大仓库谁看了都心动。
“鼠头跟我说小洛兹伍德是在‘灯塔’买的药,所以我打算去那儿问问。”
进入工厂大道,帝芬德顺着阿尔桑的手看到一个伫立在大道中央的石制灯塔,本应存在于海洋的灯塔竟在出现在钢铁林立之间,在大道中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那个灯塔晚上还会亮,听说他们老板以前是海盗,翻了大船抱着一个木板飘了三天三夜,被灯塔指引才找到陆地,所以来这儿以后就说什么也要修个一模一样的灯塔,每天还要在塔里焚香祈祷。”
帝芬德见过拜各种牛鬼蛇神的,拜灯塔还是头一遭,帝都大了什么鸟都有,他倒还真挺好奇这灯塔晚上亮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那小子买了什么药你心里有底吗?小打小闹吃着玩的沾点瘾还是小问题,如果碰了不能碰的……”
帝芬德看向蜷缩在街角的男人,没有衣物遮蔽的皮肤上满布着如蚯蚓般扭曲凸起的紫红色血管,眼窝深陷双目无神,全身病态蜡黄,肌肉不受控制般是不是抽动颤抖。
这就是迈过底线之人的后果,同诅咒一般难以祛除的**和癫狂会伴随终身,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抵抗对那些药物的依赖,更有甚者被药物影响了魔力回路,不定期服用药物魔力便会在体内如山洪肆虐,让人痛不欲生,甚至爆体而亡,那个男人身上骇人的血管便是魔力回路濒临崩溃的证据。
老洛兹伍德并没有把事情想象到这么糟糕,但现实有时候比想象更加残忍可怖。阿尔桑有着和帝芬德相同的担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做出什么来都并非不可能。
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他们除了到灯塔一探究竟也别无他法。灯塔不愧是工厂大道数一数二的大铺子,到灯塔脚下的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帝芬德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呀!这不阿尔桑·勒巴隆,去灯塔啊?”
“哟呵,勒巴隆家的小老爷?我这儿今天正好新上了好货,进来看看不?”
“午好,带朋友来啊?”
“嗯?阿尔桑·勒巴隆?!好久不见今天要买什么?进门看两眼呗我们家货可齐了,你要的东西如果在我们家都找不见那整个理查街都不可能有。”
帝芬德跟在阿尔桑身后,看着他走过十个铺子被九个人搭话。虽然有些人并非店家只是和他们一样的“客人”,但阿尔桑是否,“太受欢迎”了一些,帝兰军在黑市已经这么深入了吗?或者说这些人竟然能接受帝兰军?帝都还真是变了天。
一路上的“应酬”让帝芬德没找着询问阿尔桑的机会,等他们重获自由,两人已经站到了灯塔下方。店铺的主体是在坡上的旧仓库,飘扬的旗帜、满是灰尘的骸骨、破旧的铁斧木盾、随处悬挂的鱼网和缆绳,这里俨然就是海盗的巢穴。
反正阿尔桑与黑市的人非常熟络,一点情报肯定是手到擒来,帝芬德本来是因为想的。
可当他们踏上楼梯,帝芬德却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那粗野的声音中愤怒与悲痛交织,明显属于成年男性却竟带着哭腔。
“不会这么巧吧……”
帝芬德尴尬地看向阿尔桑,阿尔桑本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转过拐角穿过大门立刻明白了一切。
一个手臂青紫一身狼狈的壮汉跪坐在地上,正抱着一个高挑女性的腰部痛哭流涕,眼泪鼻涕在女人棕绿色的裙摆上留下粘稠溪流。
“姐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聊天!就被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找茬了!我今天一滴酒都没沾我连水都还没喝上一口我对女神发誓!”
周围大多数人似乎已经对这些的景象习以为常,店员专注地忙着手中的工作,几个熟客模样的人笑着调侃灯塔的小老弟又在和姐姐撒娇了,只有帝芬德和阿尔桑杵在门口进退两难。
“没见过的?外乡人?在哪儿?长啥样?竟然敢找我弟弟的麻烦,我今天就要他知道灯塔大副的厉害!”
女人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在心中已提前将不长眼的外乡人千刀万剐,那壮汉一听嚎啕得更来劲,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店铺中回荡:
“是个红毛杂种!头发有点卷眼睛是灰色,穿着毛领外套,手腕上有金属魔装,就在理查街广场那——”
壮汉一边哭诉,一边侧身指向广场的方向,却和呆愣在门口的人看了个对眼,瞬间噤了声。女人和看热闹的人们顺着壮汉的视线看向门口,红毛、卷发、灰眼、毛领外套,这可真是,太巧了。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随便挑了一个通缉犯下手。”
帝芬德反省自己为什么不再狠点,高低该让这个混蛋晕上一整天醒不过来。
“为什么海盗的弟弟会是山贼啊!”
帝芬德立刻将阿尔桑护到身后,手腕的金属四散飞出,赤红的细小闪电顷刻间布满他的周围。
几乎是同时,女人竟已冲到帝芬德身前,腰上还挂着没回过神来的壮汉,漆黑的利爪连续与魔法屏障猛烈撞击,发出刺眼雷光。
失去平衡的壮汉松开双臂,以狗吃屎的姿势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哀嚎。没了累赘的女人以更加迅猛的攻势步步逼迫,利刃一次次从帝芬德和阿尔桑的头侧刺过,帝芬德只好蹬上墙壁,一边闪避女人的劈刺一边从狭窄的楼梯跃出,女人毫不停顿地追击过去,战场便转移到了大街上。
灯塔门口有打架可不常见,没一会儿就连墙上的洞里都趴了看热闹的人。女人的攻击不管是力道还是精准度都比壮汉强上不止一个档次,帝芬德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调动魔力充盈全身,浓烈的雷光如飓风在他周围环绕,赤红的头发因雷电而张扬立起,雷光闪烁之间,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女人没有使用魔法,帝芬德没有使用血统能力,可街道被砸出巨坑,钢筋被斩去首级,枯木被劈成灰烬,落石被切成碎屑。
街道中央的战况愈演愈烈,那个壮汉把自己摔歪的下巴给掰了回来,疼得嗷嗷叫,抹干净脸上的眼泪鼻涕,正看清还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斗的阿尔桑。
这人……是那个混蛋外乡人的同伙来的?
壮汉灵机一动,人质在手,胜券他有,想也没想就扑向阿尔桑,楼梯上的动静让帝芬德一时分神,大副的利爪划过帝芬德的有脸,将皮肉生生切开,鲜血立刻从伤口中争先恐后的涌出。
“你在看哪里呢?外乡人!”
女人叫嚣着抬起利爪还要追击,却察觉到一股浓厚的魔力从楼梯上方喷薄而出,只见壮汉正将阿尔桑扣在墙壁上,咧开大嘴嚣张得不行,但那浓厚的魔力并不是来源于他。
“阿尔桑!”
“笨蛋快闪开!”
前一刻还打得不死不休的两人都停下动作异口同声地大喊道,壮汉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反应过来,阿尔桑的左手中已出现一把魔导枪,抵在壮汉的腹部。
“别碰我。”
阿尔桑的声音冷若冰霜,银白色的眸子中充斥着令人后背发凉的寒意。
腹部陡然传来的温度让壮汉惊觉不妙,可他还来不及松手,猛烈的火焰就从枪□□裂开,炙热的风浪携着震耳的轰鸣声从楼梯口倾斜而出,烟雾中一个身影被热浪掀飞出去,摔进店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而一把魔导枪,从楼梯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