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八百郎百八 第9章 见天神（9）

红棉的丈夫哀嚎了一夜，天亮才咽气。

有人看到他与林家人相同的惨状，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对向天神许愿心愿达成的说法又信了一分。

去天神像前许愿的人越来越多。

“天神在上，信女愿献上半数家财，祈求天神降下福泽，愿我儿的病能痊愈。”

林颜去了她家，将缠绕在她儿子身上的恶气与病气，吸到自己身上——毕竟她现在相当于天神在人间的代行者，这些不好的气息于她有益无害。

妇人见缠绵病榻多日的儿子大好，心中感激不已，如祈愿时所说，将半数家财运去天神庙，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自她身体生出的信仰向天神像飘去。

得偿所愿的妇人十分满意，看着信仰之力正不断修复着天神像的林颜也十分满意。

来祈愿的人越来越多。

求财者，林颜大方安排给他一笔“意外”钱财。

想要报仇的，林颜用使在红棉身上的“心魔”之说对待来祈愿的人。

整个过程她都隐身在暗处，不曾展露人前。

当然，并不是所有来祈愿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天神在上，信男潜心供奉天神，望对面铺子早日关门大吉，客人钱财都往我这来。”

“天神在上，信男潜心供奉天神，望天神为我赐下家财万贯的美娇娘，扶我凌云志。”

像上面这种的，林颜一概不理。

但这种人还不少，没能得到天神的回应，便到处说天神庙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灵。

旁人或者夫人问他们，“你去天神庙许的什么愿。”

他们又支支吾吾不肯说。

随着信仰之力源源不断的滋养着天神像，不出一月，天神像已经不需要塑金外壳的掩盖，整个神像重回神力充沛时的完整样子。

夜深人静时，林颜看着神像修复完整的身体，如温润玉石般的表象，开心的说，“您看，我就说能让您重回从前吧。”

——外表再像神，但内里而今已是邪神恶鬼，回不到从前了。

天神睁开祂的慈悲目，“信仰之力已经足够我再留在这世间陪你过完这一生了，收手吧。”

林颜固执的摇摇头，“不，我还要为您找来更多的信仰之力，您定能回到从前为神的时候。”

天神还想再说什么，林颜已经捂着耳朵跑远。

天神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突然想起十几年前，林颜还是小小的一个，也是这么固执，总是来给祂送自以为好吃的好玩的，觉得祂一个人呆在荒庙里会寂寞。

于是，寂寞的神啊~自知留在这世间的日子不算多了，也时时用所剩无几的神力陪着她，为她采下高枝上的花朵，运风扶起快要跌倒的她，连快要落到她头上的雨滴也被祂挡去。

而今，她想来守护祂。

祂闭目。

——人的愿望是得不到彻底满足的。

这一点，林颜从前不明白，现在也没完全懂，所以，当林颜实现了有些人贪心的愿望，而另外的人却没能如愿以偿，心中的贪念与愤恨拢在一起，所产生的后果十分可怕，可怕到后来已经成了颜叶子的她想起来，还是背后冒冷汗。

林颜在双鹿城城民的眼中，只是一个得偿所愿后，为天神建庙塑金身后留下来供奉天神的女子。

他们不知道，夜晚的林颜并没有回家，宿在天神庙后殿。

一个风摇着树狂叫，洒落豆大雨滴的夜晚。

天神庙门被一把推开，一群人举着火把，拿着斧子、铁锄、木棍……所有一切趁手的东西，来到天神庙。

手中拿着的东西就要往天神像上砸。

林颜出现，挡在天神像前，厉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半晌，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他叫刘善才，算是这张声势浩大的行动发起人。

刘善才为人无才也不善，却还是端着一副假惺惺的笑面，叹了口气，“林姑娘啊，不是我们不敬神明，只是这神座上的人，他不庇佑我们，一心害我们性命，我们为了自保，不得不这么做。”

林颜冷笑一声，“说说，天神怎么害你们性命了？”

“且不说你们林家，就说说那姚红棉的丈夫，陈阿玲的兄弟，刘念念的老爹，哪个不是因为你身后的天神而死。”

林颜回他，“那你怎么不说，我那些叔伯害我父母性命夺我家产，姚红棉丈夫打她和她女儿，陈阿玲的兄弟要把她卖进青楼做妓子，刘念念的爹要把她抵给大她二十岁的瘸子作妻子，只为了自己能畅快喝酒赌钱。”

刘善才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群分开，刘念念低头缩肩从人群后头走到刘善才身边。

刘善才笑看她，“侄女，你和大家说说，天神是帮你们还是害你们。”

刘念念抬头，露出一双泪眼朦胧的眼，颤抖着手指向天神像，“是……是祂，说是赐福，其实是驱使恶鬼害我爹的性命。”

林颜死死的盯着她，她身上与天神像之间的信仰牵连，已经变灰变黑，林颜听到身后一丝轻微的碎裂声。

天神被祂本就不太虔诚的信徒反噬了。

除了刘念念，还走出来一个、两个、三个……都在指认天神像，林颜望见天神庙门口围了一群人。

她真心可怜过，诚心帮过的姚红棉、陈阿玲等人似乎想要上前，却被身边人拉住，劝说，最终别开脸，避开林颜急切的目光。

林颜懂，她们还要长久生活在这里，得罪了刘善才他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林颜懂，却还是恨，听着身后不断响起的神像碎裂声，恨目之所及的所有人！

恨到极致，脑海中的想法越发清楚。

在人群按耐不住想要再次上前的时候，林颜微微垂头，露出一副挫败的样子，“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和大家说清楚，和天神祈愿时，需要和祂说——”

“你愿献上你的所有，祈求天神垂爱，才能得偿所愿。”

林颜发间的钗子松动滑落，青丝垂落下来，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颓丧，林颜就着这幅姿势，抬手指向刘念念，“不信你问她，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

在刘善才突然变得狂热的目光下，刘念念缓缓的……点头。

刘善才心中激动，又强行按捺下去，看向林颜，“林姑娘，世上哪有不用付出代价这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林颜缓缓抬起脸，脸上是一个大大的笑，“你看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吗？你再看她们，哪个现在不是得偿所愿，舒舒服服的？”

刘善才看了看林颜，再看看刘念念，确实，活得比以前更好更自在了。

刘善才抬手做了个“放下”的举动，身后跟来的人，俱都放下手中的家伙。

刘善才问林颜，“是只要向天神诚心许愿，愿望便都能实现？”

林颜点头。

刘善才说，“好，我们也不急着这几日，来，你，”刘善才指了指人群中一个惯爱喝酒的混混，“你心诚吗？”

那混混大家叫他马三，马三不似刘善才的半信半疑，全然信了林颜的话，点点头，“我对天神的心特别诚。”

“就你了，来~按着林姑娘说的，向天神许愿。”

马三跪下，心中默念心愿。

马三的心愿飘到林颜耳朵里。

“天神在上，我愿付出所有，求天神赐下福泽，我要新衣服！新房子！新婆娘！”

马三睁眼，走到刘善才面前，“我许完了！”

刘善才问林颜，“他的愿望几日能实现？”

林颜闭眼，过了一会儿，睁眼，“天神说，不出五日。”

刘善才：“好！且再待五日！五日之后若马三愿望没能实现，我们便带人来砸了这天神庙。”

一群人去来时一般浩浩荡荡的走了。

姚红棉和陈阿玲在众人走后，偷偷的走进来，来到一身颓丧的林颜身边，小心翼翼的开口，“林姑娘……”

林颜指着门外，语气平静的说，“出去。”

“林……”

林颜挥挥手，两人被一股无形的风裹住，飞到门外。

门扉在她们两人面前“啪”的一声关上。

天神庙大殿内，林颜不敢回头，又不得不回头，视线从天神像碎裂的袍角缓缓上移，腰间，胸膛，脖子，最后是满是裂纹的脸上睁开的慈悲目——连盛着温柔目光的眼睛也满是细密的裂纹。

林颜生怕祂一碰就碎，虚虚环抱住祂，一滴泪悄然落下，林颜哽咽，“我错了……是我错了……”

天神不语，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上，想摸摸她的头，却蹭了一层白灰在她发顶，默了默，“……弄脏你了。”

林颜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摇头，“……不，是我弄脏你了，如果不是我……如果你不是为了我……”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早自由的归于天地间。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我的执拗，你不会变成现在这幅不神不鬼的样子。

却听到天神说，“是我情愿。”

林颜下定了决心，抬起袖子擦去眼泪，“……接下来我要做的事，都与你无关。”

林颜走向雨幕，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样，脚步在大殿门口停住，却没回头，“等我。”

天神像想抬手，却只是徒劳，而今非神非鬼还被信仰反噬的祂，已经没有力量可言了，只是一尊冰冷的有意识的石像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天神像伫立在大殿中，等待着一个不知何时归来的人。

五日后，想等的人没等来，之前向祂许愿的马三来了。

小壶：我完全不用出现的嘛？

ing：下章安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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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见天神（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