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完澡,陈霖的心依旧无法平静。收拾起随意脱在床上 上衣上仿佛还萦绕着林刚身上淡淡烟草气息。他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照亮桌面,正中央摊开的,正是那幅黄昏时分他为林刚画的侧影素描。
线条简洁,却奇异地捕捉到了那份冷硬下的孤寂。陈霖的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男人深邃的眼眶和紧抿的唇线,心里乱成一团。恐惧、好奇、担忧,还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烈吸引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离我远点,对你有好处。”
林刚低沉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带着警告,却也像是在……恳求?
陈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素描本合上,塞进抽屉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危险的男人暂时关在门外。他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专业课的作业上,但线条和构图在他眼前晃动,最后总是不自觉地拼凑成林刚的影子。
夜深了。城市喧嚣渐息,只剩下偶尔路过的车声。
陈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白天遭遇混混的惊吓,林刚如同神兵天降的解围,还有那幅画、那句警告……所有画面在他脑中循环播放。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与夜晚常规律动不同的声响。不是猫,也不是风声,更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了楼下?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陈霖的心脏骤然收紧。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溜下床,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借着窗帘的缝隙,向下望去。
公寓楼下的路灯有些昏暗,光线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光晕。就在那片光与影的交界处,倚靠着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是林刚。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T恤,指间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没有抬头看向陈霖的窗户,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守护神,又像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孤狼。月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身影被拉得很长,融入更深的黑暗里。
他在这里多久了?他为什么在这里?
陈霖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跳如擂鼓。他想起林刚白天那句“这种地方,一个人待得太晚不安全”,所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他?因为白天那几个混混?还是因为他所处的那个危险世界,可能带来的波及?
这个认知让陈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冲散了部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悸动。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刚子”,如今正以一种沉默而强大的方式,站在他的窗外,为他隔绝着未知的危险。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楼下的林刚也站了很久,直到指间的烟燃尽,他随手掐灭,动作利落。然后,他终于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陈霖窗口的方向。
陈霖吓得猛地缩回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靠在墙上,大口喘息,不确定林刚是否看到了他。
等他再次鼓起勇气,悄悄探出一点视线时,楼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棵老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焦虑产生的幻觉。
但陈霖知道,不是幻觉。
第二天,陈霖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了学校。他一整天都有些心神恍惚,课堂上教授讲了什么几乎没听进去,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搜寻着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下午没有游泳社的训练,他本该感到轻松,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鬼使神差地,他绕路去了教职工办公楼附近,明知不可能“偶遇”,却还是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结果,林刚没遇到,却在公告栏旁听到了几个体育系学生的闲聊。
“……真的假的?林教练把王胖子他们几个给收拾了?”
“千真万确!就昨天傍晚,在老街那边,王胖子那几个混混想敲诈一个美术系的学生,被林教练撞见了,一句话就给吓跑了!”
“我去!林教练这么猛?王胖子他们可是附近有名的地头蛇……”
“谁知道呢,反正看着林教练那体格那眼神,估计不好惹。不过他也真是,管这种闲事……”
陈霖的脚步顿住了,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原来,林刚昨天出现在老街,并非巧合?他一直……在跟着自己?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昨晚窗下的身影,也绝非幻觉。
一种被监视的不适感刚刚升起,立刻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是林刚那种近乎笨拙、却又无比强势的保护欲。他明明警告自己远离,却又在暗处为他扫清麻烦,甚至默默守护。
这种矛盾的行为,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让陈霖心绪难平。
傍晚,陈霖再次拿出了那本素描本。他翻到画着林刚侧影的那一页,看了许久。然后,他拿起炭笔,在画的背面,开始无意识地涂鸦。
线条凌乱,交织,最终勾勒出一只模糊的、被锁链缠绕的鹰的轮廓,以及……一个站在昏暗路灯下,沉默吸烟的高大背影。
他放下笔,看着这两幅画——一幅是黄昏下寂寥的侧影,一幅是深夜中守护的剪影。
恐惧依然存在,那个未知的、属于林刚的黑暗世界依旧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但好奇和那种无法言说的牵引力,已经如同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知道,林刚的世界危险而复杂,如同一片布满暗礁的深海。
但此刻,陈霖看着画中那个孤独的身影,心里清晰地意识到:
这片海,他恐怕是避不开了。甚至,他可能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向着漩涡的中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