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光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缓慢流逝。
罗莎在准备好一篮子食物和必需品后,便戴着那顶鲜红的兜帽,步伐轻快地出门,前往血月森林探望祖母。黑狼“影”如影随形,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消失在村口通往森林的小径尽头。
玛莎站在窗口,目送那一人一狼离去,心头却没有丝毫放松。
罗莎的离开,只是暂时移开了一道迫在眉睫的视线。真正的考验,随着夕阳西沉,正悄然逼近。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被远方的地平线吞噬,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躁动感再次从骨髓深处泛起。比昨夜更清晰,更凶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啃噬着她的理智;又像是有团火在她五脏六腑里燃烧,灼烧着她的神经。
月圆之夜的影响,并未因为昨夜被压制而消失,反而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着更猛烈的反扑。
她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紧紧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试图隔绝窗外那轮正逐渐变得清晰、带着不祥血色的月亮。但那股无形的力量无孔不入,空气中弥漫的月华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刺激着她体内属于狼人的那一部分血脉。
皮肤开始发烫,骨骼深处传来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冲破束缚。她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隔壁邻居家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甚至能听到远处森林里夜枭的啼叫。
一种对奔跑、对狩猎、对鲜血的原始渴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意志。
“不行……不能在这里……”她蜷缩在床脚,双手死死抓住床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尖利的指甲再次不受控制地探出,在深色的木头上留下几道清晰的划痕。
原主的记忆碎片翻滚着涌现——那些在特制地窖里度过的、充满痛苦与煎熬的月圆之夜。地窖的墙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能一定程度上削弱月光的影响,帮助她保持最后的理智。
可现在,她不能去地窖。那是原主才知道的秘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完全兽化前找到并打开它,更不确定那个地方是否安全,会不会被其他人(比如罗莎)察觉。
她只能靠自己硬扛。
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但这疼痛对于压制那滔天的兽性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边缘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血红。房间里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危险的滤镜。柔软的羽毛床像是猎物的巢穴,跳动的炉火像是挑衅的火焰,就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像是亟待撕碎的敌人。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正在变长,顶得口腔生疼。面部的骨骼也在微微变形,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理智的壁垒正在被狂暴的本能一点点蚕食、摧毁。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敲门声,如同丧钟般敲响在门外。
不是罗莎那种轻柔的叩击,这声音充满了力量感,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粗暴。
玛莎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是谁?!
村民?猎人?还是……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野性的男声在门外响起,穿透了木门,也穿透了她混沌的意识:
“玛莎。开门。”
这个声音……是原主记忆中,那个负责与她单线联系的狼人联络员——格雷姆!
他怎么会在月圆之夜找来?!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几乎沸腾的血液都冷却了一瞬。被同族看到她此刻濒临失控的状态,后果不堪设想!狼人部落绝不会容忍一个无法控制自身血脉的废物,尤其是在执行关键任务期间。
“我……我已经睡下了……”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颤抖和嘶哑。
门外的格雷姆沉默了片刻,随即,玛莎听到了鼻子用力吸气的声音。他在嗅探!
“哼,”格雷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压迫,“睡下了?你的味道……可不太对劲。开门,族长有新的指令。”
族长的指令!
这几个字像巨石一样压在玛莎心头。她现在的状态,别说接收指令,恐怕连维持人形都困难!
绝对不能让他进来!
她死死抵住门,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借口。生病的借口在对方敏锐的嗅觉面前苍白无力。直接拒绝?那只会引来更强烈的怀疑和可能粗暴的破门而入。
怎么办?!
体内的兽性因为外界的刺激和内心的焦灼而更加狂躁,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在向外凸出,视野里的血色越来越浓……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任由兽性吞噬自己的那一刻——
“呜——”
一声极轻、却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低嗥,如同最凛冽的冰风,骤然刮过她灼热的神经。
这声音并非来自门外,而是来自……房间内部?
玛莎猛地转头,看向房间最深处的角落,那片没有被炉火照亮的、最浓郁的阴影。
黑暗中,一双幽绿色的眼眸无声无息地睁开,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是“影”!
它什么时候回来的?!罗莎呢?!
来不及细想,在那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下,玛莎感觉自己体内那奔腾咆哮的狼血,竟然再次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疯狂躁动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尖牙利爪收缩,扭曲的骨骼回归原位……
虽然那股源自月亮的躁动感依然存在,像是背景噪音一样盘踞不去,但那足以让她失去理智的狂暴,却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她几乎软倒在地,只能依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冷汗淋漓。
门外的格雷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他再次用力吸了吸鼻子,语气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奇怪。玛莎,你最好没事。族长的命令不容耽搁,明晚,老地方见。”
说完,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玛莎瘫坐在门后,心脏仍在狂跳。
她得救了……又一次,被那只神秘的黑狼所救。
她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阴影。
然而,角落里空空如也。那双幽绿的眼眸已经闭上,黑狼“影”仿佛从未出现过,重新与黑暗融为一体,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窗外那轮愈发猩红的血月,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危机暂时解除,但格雷姆的传讯像另一道枷锁,牢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明晚,老地方。
她必须去。而在此之前,她必须找到控制这具身体、控制那诡异能力的方法。
否则,无论是月圆之痛,还是狼人部落,都会将她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