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粥与稀饭 第3章 《烂粥与稀饭》-3

夏商周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混乱，有纷争，有晦暗，还有他恐惧的摄像头。梦醒来后，这些他全都记不清晰，只唯独记得一道背影，是修长的，宽阔的，高大的，和眼前这道朦胧的背影一样的。

他神情恍惚，眸色怔怔地下意识追寻，站在窗边打电话的许风似有所感，转过身对上床上人茫然盯着他的眼。

两人的视线在漫空中交汇，没过几秒，男人下意识露出一个笑脸。他在夏商周面前一向是温柔的，笑意的，没有锋芒的。与在他人面前判若两人。

阿德鲁纳曾有幸见过许风这一面，在二人独处时几度大呼许风是不是有被鬼上身。

“醒了？”许风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兜里，他走向床边，动作轻柔地坐下：“要不要吃点饭？”

夏商周沉默。

许风注意到他的眼神似是涣散的，宛如无神中失去着力点，世间任何倒影在他黑眸中了无痕迹。他顿了一顿，在犹豫中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温声询问：“不吃饭，喝一杯牛奶，豆浆，果汁？”

“……”

“昨晚你休息得太早了，没来得及吃东西，早上多少还是补充一点能量。好么，周周？”

夏商周还是沉默。

卧房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许风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维持不住，他垂眸望着心上人的脸，无数晦暗的情绪在心中流动。

“周周？”他轻声唤他。

“……我想洗澡。”始终沉默的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清晨初醒的沙哑。可许风还是敏感地听出几分不对，他握紧了手，面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笑着应道：“好。”

他永远不会拒绝夏商周的任何请求，哪怕是……他曾要离开。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允许他想要任何的后退。

“有需要叫我，好么周周？”许风哄小孩似的商量语气。

“……嗯。”夏商周闷闷地应了。

等夏商周进了浴室，虚掩的门内隐约传来花洒响起声，许风忽然冷下脸，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怖的气息，发送了一条短信。

［查查夏商周的嗓子。］

许风熟悉夏商周的一切，熟悉他的模样熟悉他的身体熟悉他的声音。熟悉到即便过去多年，他们二人几年未见，他身上只要发生一点点的不对的改变，许风都能敏锐地发现。

比如昨晚夏商周诡异的状态他第一时间就已注意，没有发现更多是因为昨晚的情势实在太过混乱，夏商周明显吓坏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模样又比以前阴郁很多，许风深知他别扭的性子，对他的反常沉默并未起疑，只当一时异状，很快将他哄睡。

直到夏商周一开口。

许风眼底覆上一层厚厚的阴霾，他很想查清楚分开后的这几年在夏商周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清楚，他暂时不能这么做。夏商周最讨厌他对他的了如指掌，还有充满了窒息的掌控欲。

夏商周厌恶自己在他面前“脱光”的样子，那样“□□”会令他无比恐惧。

所以……

他再如何想探究那些过去，现在都不是最好的时机。

思及他们分开后，夏商周几次电联激烈地控诉，异常敏感的神经，他无可奈何撤掉的人，许风苦笑一声。他握着手机，深呼吸几次，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自然而然冒出头来的决定。

暂时这样吧，夏商周好不容易愿意回来，他不能重蹈覆辙，再刺激夏商周神经。

他会学着如何做一个正常爱人，保持好正常爱人间应该有的距离。他会尽量去学会，如何去爱，正常地去爱。

浴室里好久都未传来声音，许风实在担心，他慢慢靠近，冲着虚掩的门缝里稍稍抬高了声音：“周周？”

“……”回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许风知道他保持沉默的理由，软弱地红了眼眶，他了解夏商周执拗的性子，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头强行笑起来，完美到滴水不漏。

“周周，不要洗太长时间，昨晚我们洗过一次了。”

那当然只是普通的洗澡，他相信夏商周一定还有记忆。原本他仅仅是担忧状态异常的夏商周可能会在浴室里出事，快速地想为他洗个澡，孰料夏商周扑腾得太厉害，反而连带他成了落汤鸡，一身是水。许风便顺势跟着冲了个澡。

门慢慢被拉开了。

夏商周还是没有说话，许风不知他嗓子出问题究竟出了多久，或许他已开始习惯用行动来表达。

尽管他知道这是徒劳的，许风还是在祈祷，祈祷那会是一段短暂的日子，不要长，不要太长，更不要正好卡在他能接受与不能接受的阙值中间。

男人迎面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害怕自己的情绪被发现，便只垂首亲了亲他的太阳穴，在这一瞬快速整理好心情，方才亲昵地低问：“我可以为你吹头发吗，周周？”

分别多年，他仍记得夏商周不喜欢、不愿意做什么，别人为他做什么。许风谨记教训，再次见面后时刻保持着这种边界感，连吹个头发都要仔细地问他。

像昨晚一样。

“吹完头发我们才能睡觉，不然第二天起来会头痛。好么，周周？”

“……”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许风和他分别太久了，他太久得不到他的消息，早已饥渴到分外渴望能望梅止渴，所以当下连被同意吹个头发，他都能很欣喜地满足。

一切一如昨晚。

夏商周同意了他吹发的请求，男人试了试风，开了最低档。

衣帽间镜子前，许风神情专注，手下温柔。他暌违已久回归的恋人安静地坐在他身前，比从前更像一只不说话的小猫。

许风爱他，珍惜他，心疼他。现在，他心疼他的沉默，心疼他不被人知的过往。所幸，他倔强坚韧的爱人终于愿意再给他一次他能为他遮风避雨的机会。他会比从前更加的珍爱他。

更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