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贺思苇的时候,没想到曾经在保卫联邦战争中立下赫赫军功的五星上将,一个被写入联邦简史的人物,会在一个物资匮乏的偏远星球敬老院里度过自己的晚年。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那是我第一次与他搭话。
当时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羊绒马夹,独自坐在敬老院活动区的一个角落里,窗户上的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他得到了神的眷顾,我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轮廓,仿佛一位清瘦的中年男性。
在养老院的活动区,他仿佛和周围格格不入。
他翻阅着一本可能是星际历史的书籍。
你问我为什么是可能?
因为我完全不认识那本书的文字。当时只是想到这位先生年轻时可能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外国语教师。
“冬宁,这位先生不需要你的陪伴服务”,圆脸学姐拉住了我并对我暗暗点头示意,让我远离这个地方。
至于那天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一位老奶奶拉着我不停的讲述着她曾经在广场舞比赛中的耀眼成绩。
在我们返回学校的路途中,可以透过星船玻璃上的特殊装置,看到用肉眼看不清的星云与星系。但是我毫无兴趣,我只对那位先生充满了好奇。
我问道:“学姐,为什么不能和那位先生搭话?”
学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
“那位老先生,他性格孤僻不爱与他人打交道,来松塔星敬老院的五年里,没有人来看他,他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他只喜欢一个待着看书,你最好别去打扰他。”
从前方走到我们身边的光头学长端着星际飞船送的餐食,坐在我们身边插话道: “听说之前他和另一位老头在食堂打了一架,战况激烈啊,还有位同学不小心把水滴在了他的书上,怪老头直接把一杯水泼了回去,真是吓人…”
光头正说在兴头上,学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自己印着联邦军事学院校徽的衣服说道。
“光头,别叫那位先生怪老头,我听说他曾经是一位士兵,还参加过联邦保卫战,你对保家卫国的英雄可以多一些尊重吗?”
光头悻悻然的蹬了学姐一眼,端着他的东西离开了。
至于在后面的日子里。
我偶尔就会想到这位先生,他既然是位士兵,根据联邦退伍老兵管理条例,他应该会住在由国家直接管理的军区养老院,而非在星系边缘的地方。
日后,每周一次的松塔星敬老爱老活动,我都积极参加,并且搬个凳子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地坐在他的旁边。
起初,我坐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后来我每次去都悄悄往前挪动一米,仿佛一个偷地瓜的老鼠,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希望他不会让我滚蛋。
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退伍英雄,我迫不及待的想问他一些联邦战争的事情,但是经过我观察,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士兵,而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
他的手指非常好看,虽然因为年龄增长,皮肤已经不再光滑但依旧白皙,像极了没有摆放整齐的湿绸缎,上面零零碎碎的撒了一些的大小不一老年斑,带着一枚素戒,翻阅着还是那本外文书籍。我甚至开始怀疑学姐所说的话。
“先生您好,我是…”,在我尝试和他第二次搭话的时候。
他抬头皱眉打算把我赶走,在看到我的面容时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愣住,给了我一小段时间,抓紧说完了这句话。
“先生您好,我是联邦军校大一的学生,我的祖父曾经也参与过联邦战争,他让我们寻找一位叫“岸燃”的先生,请问您认识他吗?”
“岸燃”一个被我爷爷念叨了小半辈子的人,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由于故事太过冗长,总得来说,岸燃是爷爷的救命恩人,在帝国炮火袭击时曾经替年幼的他挡下了一枚子弹。
男人唇角流着血,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襟,说了句:“没事小伤,你该随军离开了。”
自那之后,爷爷再也没有见过他。
爷爷希望我们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寻找到他,并且在自己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先生继续翻阅着书,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当时的长官是谁?”
“冬阳,我爷爷叫冬阳,曾经在第三师,更细致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明显感觉到先生愣了一下。
他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一声,合上他的书,盯着我的眼睛又问道:“你爷爷最近还好吗?”
我搓了搓手指,望着窗户外面的云彩,可能是云彩上的一滴雨水掉到我的眼角,我也不想让先生发现,回答道:“不太好,可能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了”
等了很久先生没有再理我,我以为这次又是无疾而终的寻找,等我前脚踏上回校星际飞船的时候,先生叫住了我。
他的眼眶泛红,眼球也布满了红血丝,额头前面的头发微湿,白发不服帖的爬在他的额头上,他用手梳理了一下,冷冷道:“岸燃早就死了。”
说完便转头离去了,我目送他回去的时候,他挺直的腰背有些佝偻,脚努力地一步一步把身体挪回敬老院,那时我真怕他跌倒。
在回程路上,我给爸爸发了信息,爷爷寻找的岸燃先生已经去世,希望他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告诉他。
一周后,我没想到居然在医院再次见到先生。
先生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衣,外面套着黑色的羊绒马甲,他撑着一根拐杖,站在了爷爷的病床前。
我没有想到他竟是认识爷爷,正想推开病房的门上前去打声招呼,却被爸爸拦了下来,他唇角紧绷严肃道:“安分些,你可知道里面的是谁?”
我摇了摇头。
“那是联邦唯一一名五星上将贺思苇,贺老将军。”
我瞬间睁大了眼睛,支支吾吾道:“不可能...这位先生只是住在松塔星的一位退役军人。”
五星上将应该住在联邦首都中最好的疗养院,而非一个人孤独地居住在偏远的松塔星。
我看到爸爸还想说些什么,先生已经推开病房的大门走了出来,在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停留了片刻,在我愣神的时候,他儒雅地冲着我点头微笑。
爸爸赶忙拍着我的手臂,我赶忙行了一个礼,先生已经撑着拐杖在一位高大的黑衣人的陪伴下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我有些好奇,趁着爸爸去医疗区咨询爷爷病情的时候,轻轻推开病房的大门走了进去,却看到了爷爷泛白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两行热泪顺着鬓边滑落在枕头上。
我红着眼睛,赶忙上前擦拭着他的眼泪,却看到了爷爷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攥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宁,帮爷爷念一念。”
我从爷爷的手中接过,轻轻翻动着,却发现上面的字体潇洒飘逸,一看便是一个洒脱的男人。
“冬阳小子,老子从枪林弹雨中爬出来的,小小的子弹不碍事,你莫要像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
勿念
星历1060年12月,林岸燃。”
我念完后,爷爷浑浊的眼眸中瞬间溢出了两行热泪,他嘴唇翕动,颤抖着说道:“他怎么可能是...盗...可是那年处决....”
我红着眼睛赶忙上前擦拭着他的眼泪,正欲说些什么,爷爷已经昏睡了过去。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抬头看了一眼虚拟屏幕。现在是1100年,距离这封信发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40年,当年同爷爷一起上战场的战友们,许多已经被封为上将。
既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在联邦上将名册中,并未有一名唤作林岸燃的先生。
难道只是一位普通的退役士兵吗?但这封信又是联邦五星上将贺思苇交给爷爷。
我愈发好奇这位名唤林岸燃的先生。
我回到学校后,登录进入军事学院的电子图书馆,开始从保卫联邦战争中搜寻岸燃先生的影子,特别是在贺思苇上将的历次军事战斗中开始寻找。
我翻来覆去,直至把《保卫联邦战争军事史》《贺思苇军事战斗解析》《联邦简史》,甚至于贺思苇每次都捧着的那本星际历史书...诸如此类的书都翻阅了一遍,也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岸燃先生的只言片语。
搜寻无果后,我也不再执着,循规蹈矩地在学校上课。
只是突然有一日,在星际历史课堂上,虚拟屏幕上播放着联邦和帝国的联合签署暂时停火协议的场景。
只要镜头扫过贺思苇,课堂便传来稀稀疏疏的讨论声,不论男女都小小的惊叹于他的容貌。
那时,年轻的贺思苇身着玄色军装,头戴军帽,踏着军靴,面色清冷,眼神锐利,面容清冷,身长肩宽腰细,修身的军装礼服紧紧裹在他的身上,莫名有几分禁欲的味道。
同桌小声赞叹道:“不愧时当年星际第一美人,可惜就是命途忐忑。”
我疑惑问道:“忐忑?贺思苇不是被封五星上将吗?”
我话音刚落,耳边通讯器传来了一道电子音。
“您的好友【星际第一牛肉面】正在向您传输【古代历史古籍】一书,请问是否接收。”
我转头疑惑望去,同桌神秘兮兮道:“嘘,好朋友一场,你自己偷偷看,不要传播,我考证过这段历史,应该是真的。”
【同意接收】
我有些忐忑,有些紧张,脑海中还浮现着贺思苇捧着书坐在松塔星养老院晒太阳的样子。
我好像要打开一个神秘的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