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若瑜觉出些蹊跷。
今天这路上的人异常的多,喧声如沸,挤得仙鹤都无处落脚。
闹哄哄,挤挤攘攘的,好不自在。各色神官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汇聚。且多是三两成行结伴一起,捧着精致礼盒,笑嘻嘻的说什么贺喜,期待,希望好……生子?
像极了谁要成亲嫁娶。
谢若瑜很是纳闷,他消息并不闭塞,心想一来近日没有风声透露出哪对仙君仙子今日结缘,二来他也没跟谁结下梁子,这对新人竟不邀请他,真是莫名的小气!
于是他费尽心思又似不经意的往人堆里凑,希望听见这两人的名字,好好记下一笔——
虽然一没收到请帖,二即使收到了也不会去,但是!“鸾凤和鸣”的贺礼还是得送的!这就是所谓“老实人”的所谓为人之道。
正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听着,不消前面的人回头注意到了他。
“若瑜公子好。”“若瑜公子,结个伴一起走吧。”众人各自招呼起来。
“去哪?”谢若瑜不好意思说自己没被邀请,也不好问哪对成亲,心想打听个殿堂名,不就知道是谁家办喜事了么。
正觉得自己很是聪明,就听到那些人回答说:“哦,公子许是不知,第一舞神冉离方才历劫而归,于诸多素未谋面的神官而言,此番倒算作初识。”
“听闻冉离此次历劫……呃”有人似乎是在斟酌用词,笑道:“颇有些波折。”
“噗嗤”有人没绷住,被同伴推了一把,小声劝道:“都说冉离脾气不太好,她刚回来又遇上这种事,少招惹她的好。”
“我们原以为公子也是前去参加欢庆会贺喜,一睹为快的呢。”
哦,历劫而归啊,那确实是得贺喜,然后期待一番,希望是个好性子。谢若瑜不禁为自己先前的猜测羞恼起来。
第一武神?那不是天君吗?用这头衔……只怕是一句玩笑戏谑话。谢若瑜心想着,敢用这头衔开玩笑的肯定是有几番真本事的,寻思哪天也得好好见上一见。
“若瑜公子素来不爱凑这些热闹的。”有人见他两手空空,又一脸窘迫,解围道。
“多谢告知。天君有召,先行一步。”说罢,谢若瑜点头示意自己要走。
没走多远,就看见原本负手而立的一个黑衣青年向他招手,显然是在等他一起。他并不意外,秋沄是他的老搭档了。
“若瑜兄!别来无恙啊。”那青年剑眉星目,面带笑容,一身戎装,英伟至极,笑盈盈地,小跑前来就要和谢若瑜拍手击掌。
“久违。”谢若瑜和秋沄拍手致意了一下。
“可惜了,我原本想去欢庆会的,听说天下第一武神冉离回归,我也没见过呢,真是好生响亮的名头。”
可能男子汉大丈夫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刚毅的武术,而不是舞蹈;又或者天界的舞神实在也就只有一位,还历劫多年未归,太过于罕见;再或者说秋沄没有想到总共只有一位的舞神也敢称第一……
总而言之,秋沄犯了和谢若瑜同样的错误。
“不过我刚刚看见她匆匆跑去爱神殿,那背影是一位曲线玲珑的窈窕淑女,仪态万方、软玉温香、杨柳细腰、分外妖娆。可谓是亭亭玉立如修竹,袅袅婷婷似流云。”
秋沄眼神放光,又带着唏嘘和遗憾地说。
“女武神?”
“是女子呀,女武神。据说貌美如花,风情万种,婀娜多姿。”
“以武入道、封号独特,看来是位有趣的女神,果然值得一见。”
谢若瑜心想,天下第一女武神,那就是了。不过第一武神这名号还是得给天君,不管男的女的,天君就是最神的。旁人也不讲个明细,自己差点就以为是个玩笑了,幸好没问出口,不然真……很尴尬了。
此刻,天下第一“女武神”站在百官画像前发愣……
当冉离将自己的画像隆重的贴在画框后,他稍稍一览百官像,正想欣赏一下自己重新融入百官,重新成为此处独一无二的舞神时,结果……冉离感觉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今天真活见鬼了!文神谢若瑜?!
他眼前这张脸,分明是贺安澜啊!!!
……什么死去的东西又活了过来。伴随着绿叶和白露的清香,伴随着悠远的琴声,伴随着什么鲜活的跳动的东西向她扑来。
冉离心砰砰往外突,只见画像上那人是一派君子,波澜不惊。
“怎么了?小姐?”有人发现了他的异样。
冉离似乎没听见,依旧是死死盯着画像一动不动。
“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那人提高了嗓门,感觉是凑在耳边说的,吓得出神的冉离一个激灵。
“脸这么红,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喔。”那人问着嘘寒问暖的话,可听不出半点关切,倒显得满是嘲讽。
林知秋……
冉离听出声音来了。
察觉到了他异样的目光,冉离纳闷了,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他凡间渡劫发生了什么神官应该是无闲情雅致去偷看啊,而且天界有规定,只要不是需要公开罪证的大事,没有涉及祈愿,没有涉及杀人放火、私通妖鬼之类需要被贬神格的,也是不能偷看的。
这可是有先例的。
遥想当年,有一神官也是下凡渡劫,渡的是情劫,结果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爱的是死皮赖脸,死去活来,卑躬屈膝,最终依旧被拒之千里,被天界神官取笑好久。这神官觉得颜面尽失,有了一生的污点,一想不开当了堕神,再不回天庭。
失去这一得力武神以后,天君隆重规定,不得私自偷看渡劫神官在人间的动态,并为渡劫的神官护上一层防偷窥灵光结界,以尚天界清正之风。省的有人趁人之危,在人背后乱嚼舌根,乱揪把柄。
想到这里,冉离打算把事情忽悠过去,他胡乱说道:“刚渡劫回来,可能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吧。”
“是啊,我们每个人渡劫回来的时候耳根子都会红到天上去的。你该不会是觉得谢公子太俊俏,被迷的神魂颠倒,于是脸上便羞的绽开了几朵红晕吧?”林知秋看好了时机揶揄道。
“我要是脸红也是气的慌。”
林知秋笑道:“没事没事,女子好男色很正常!很正常!”
于是他喜提冉离的一个翻到天上去的白眼。
林知秋赔笑道:“冉小姐是不是在凡间认识谢公子啊,比如说,那个贺安澜她抢了你的谢若瑜。”
林知秋显然是自动脑补了一下剧情……最后一句话,林知秋贴上了冉离的耳朵小声说的,他可不想这个乐子被别人听到,以后可还要拥有这个专属的乐趣呢。
不过这倒是真让他抓住了一个乐子,冉离的耳尖悄悄红了。
“只是长得很像一位故人罢了,你别信口雌黄,信口开河。”
林知秋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哦?什么故人值得你对着他的画像砸拳挥掌啊?”
“自然是冤家路窄的仇人!”冉离很是理所当然地说。他拂袖而去,心中那股因贺安澜而起的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林知秋仔细地去瞧冉离的反应,觉得这事绝对是一个上乘的乐子,他扇着手中的折扇,想到此时素心殿处正有两人奉命出动,便不由地嘴角一挑。
·
素心殿。
两人简单招呼过后便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地一边闲聊一边熟门熟路地步入殿堂。
只见天君坐于大殿尽头的宝座上,身披白甲,极为庄严肃穆。见来人,微微一笑道:“你们来了。”两人对他微微俯首,没有说话。
天君望了站在宝座一侧不苟言笑的文神景图一眼,景图立刻会意道:“近日南方接到一大型祈愿,乃道士联合作法传讯。近有帮会猖狂,一夜惨死九百余人。特派你二人前去探查。”
“九百余人?真乃丧心病狂。这……这相当于屠城啊。谁干的?”秋沄忿忿然道。
景图道:“据说是他们自己。”
秋沄沉默片刻,低声骂了句:“集体自杀?疯子!”
景图道:“没错,且据幸存者陈述,此次是该帮会的一场集体自杀,圣主柳玄明下令,集体饮毒自尽,除少数人反抗被射杀或勒死,其余人几乎全似中了邪术般,如痴如醉,服服帖帖受死。
此后,圣主更是一把火打算烧了这里。很多尸体被人发现时脸上挂着违背常理的诡异微笑,疑似联合妖鬼作祟,此事必有蹊跷。”
谢若瑜蹙眉道:“幸存者几人?如何逃于一难?”
景图道:“仅五人幸存。四人在临出事前被派出执行任务,一人回来后藏匿于墙角,目睹了一人坚定带头喝下毒药、部分信众疯狂的呼号、为孩子求情的母亲、随着信众毒发而渐渐转弱的赞美歌歌声与最后的死寂……”
谢若瑜敏锐道:“还有一人呢?”
景图有些尴尬地道:“还有一名老妇在灾难发生时睡过去了,并在一切结束后醒来。
谢若瑜:“……”,半天挤出一句:“真是侥幸,多睡果真有益。”
秋沄道:“是啊,睡眠质量真好,令人羡慕。”
秋沄忍俊不禁且若有所思道:“这算不算假死呢?可她是真睡啊!”
“……”
谢若瑜道:“此圣主何人?此地何处?此帮会平日做什么?”
景图道:“圣主柳玄明自称紫微星降世,哄众人随他迁往南荒深处的所谓天赐福地—起名桃源渡。
据说白日大清早起来垦荒,圣主说是在开天眼,要他们四处挖大洞,而蚂蟥群和蛇就这样不断被挖出,许多人被咬伤,不得不截肢。
夜里跪经经义,昼夜不停折腾。此地还十分贫瘠,此地又十分封闭,人们常常饥不饱腹,很多人就此累死、饿死、病死,被瘴气毒死。”
秋沄道:“那还不跑?”
“晚了。”图景声音沉静,“圣主有武装力量时刻守在周围,令人不得离开此地,违者杖毙。况且地图只有圣主有,其他人想逃出去也是难的。可惜等众人反应过来身在何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秋沄道:“求救呢?”
景图道:“求过。后来京城派来一位名为李佑安的青衫御史过来巡查,有人就传纸条向他求救,纸条上写着‘求大人渡我离’。
第二日李御史便护着十四个逃亡者登船,谁料,箭雨混着淬毒针破空而去,全未活着离开。当天圣主下令所有人饮下毒药。”
谢若瑜道:“这教主柳玄明,可有讯息和画像?”
景图摇头道:“这人向来蒙面示人,传话于亲信以发号施令,不知音色,查无背景,亦无下落,生死未卜。”
谢若瑜点明:“玄明有玄妙、神秘之意,应为假名。”
秋沄抚额道:“这可真难办。辛苦建立的帮派,为何突然要下令集体自杀呢。”
谢若瑜道:“许是御史失踪,朝廷寻人,自知不保,便欲杀人灭口,消??踪匿迹。”
景图疑惑道:“既然已经大费周章苦苦隐藏了身份,杀几个亲信然后自己逃跑不就好了,何必这番大动干戈。”
谢若瑜道:“最后还放了把火,应该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过大雨也算打断了他的计划。”
谢若瑜转念又道:“既是帮会,朝廷如何处置?”
景图道:“奉命前来拘捕的军队和作法法师在次日才到达桃源渡,发现桃源渡一夜之间竟成尸骨岭。而后军队驻扎山脚,派兵巡逻,且求得法师作法,联系天庭等待处置。”
又是一番问答,知晓来龙去脉后,两人便打算下凡前往尸骨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