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奔雷传 第36章 孰轻孰重（上）

七月，秋草黄。

黄昏，云带雨。

雨收云散，淅沥沥的道路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人。

人其实都不矮，只不过小巨人那魁梧得有些吓人，把瘦高的羽人比了下去。

“看看我们两个：我，一位受人敬仰的饱学之士，百年难遇的绝世智者；你，一个鲁莽的武夫，整天舞刀弄棒，终日昏昏噩噩……”

一路上，被雨淋湿的盖世不停地对打着伞的小巨人碎碎念。

百里奔雷叹了口气：“你就不能靠近我一点，到伞下躲雨吗？”

“咦！不用了……”

这话让羽人离得更远了一些。

“我们是如此的不同，但在内心深处，咱俩也就是一丘之貉。只不过你是个普通的平民貉，而我是个稀罕的贵族貉……”

百里奔雷没好气道：“你就是个瑟瑟发抖的落汤貉！”

盖世没有理会对方的讽刺，自顾自的感慨道：“雨浇在我这个绝世智者的头上，也落在你这个庸碌莽夫的……伞上，这是世上为数不多的众生平等之一……”

“世儿，你怎么跟个落汤鸡似的？”

百里奔雷将伞抬起，寻声看去，见梧桐馆前站着一个妇人，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眉目如画，容光照人。她虽然已不太年青，但还是很美，很有韵味。让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她的年纪，叫人不难想象到她年轻时的风华之姿。

落汤鸡盖世见到这妇人，忙惊讶道：“母亲，你不是明日才到吗？”

妇人：“船提前到港了。”

百里奔雷忙收雨伞，向那妇人作揖：“见过盖夫人。”

盖夫人还礼，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好像是的……”百里奔雷作揖时，手上的雨伞尴尬地横在两人中间，小巨人挠着自己那一头倔强的短发，打哈哈道：“是盖世他……”

盖夫人笑着摆手：“我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怪脾气。”

“啊嘘……”

“你是不是着凉了？”

浑身湿漉的盖世冷得打了一个喷嚏，盖夫人关心地问道。

“没事。”盖世摇摇头，对百里奔雷说道：“我今天学到了新东西，你和我在很多地方……也就是除了智慧和其他重要方面，别的其实没什么不同。”

百里奔雷翻了一个白眼，拿伞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朋友的揶揄让盖世有些困窘，盖夫人忙打发自己的儿子：“快去换上干净的衣服！”

羽人不敢怠慢，麻利进屋。

客厅之中，茶香四溢。

“听盖世说，风神节（四月初四）当天您就坐船北上云州了。”百里奔雷和品着花茶的盖夫人聊闲天，“那是一趟什么样的航行呢？”

“是一趟非常完美的‘风神降临’之旅。”盖夫人非常高兴地说道：“我必须给予最高的评价，这次旅行真是物超所值！”

此时，盖世已换好干净衣服出来。

盖夫人转而对他说道：“我真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世儿。”

盖世：“娘，如果我去了，就等于直接证明风神真的能造就奇迹……”

“这是你的损失，那趟旅程真是欢乐无所不在。”见儿子不以为然，盖夫人转而向百里奔雷介绍道：“船队从月瓣湾出发，一路向北……经过地中海的时候，我们举行了隆重的《风神之舞》，也就是射日大典……”

百里奔雷：“我冒昧地问一下，如何在船上举行射日大典呢？”

“说起来非常有趣。”这个问题正中盖夫人下怀，早有准备道：“首先，将你过往犯下的罪恶写在‘太阳’飞靶上；然后，两个祭士会将十个飞靶用绳子连在一起，各拉一端飞向空中……这十个象征‘太阳’的飞靶中，只有一个上面写着‘善良’，其余九个都是自己往前所犯的罪恶……”说着，她将茶杯放下，腾出双手比做拉弓状，“然后满弓引箭，九箭齐发……火箭只要全部命中自己犯过的那九个罪恶，就能得到风神的宽恕……”

（风神后羿，羽人的主神，祂最被世人传颂的故事就是射日神迹。）

盖世：“娘亲，老实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们教会不再相信天上曾经真的有十个太阳，而是把它们转化为一个个自己犯下的罪恶……”

“如果你在船上，就应该在自己的飞靶写上‘牙尖嘴利’，然后来个万箭齐发！”面对儿子离经叛道的言论，盖夫人犀利回击。

为了不继续惹怒母亲，羽人只好选择闭嘴。

“咚咚……”

此时，外面响起的扣门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你好呀。”

“你好。”

百里奔雷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美人邻居前来串门。

“盖夫人，我来为您介绍。这位是郗美，我们的新邻居。”

百里奔雷将她领进门，向远道而来的贵客介绍道。

“你好。”盖夫人笑容满面地问候。

郗美作揖：“您好。”

盖夫人：“你是鲛族的姑娘？”

郗美：“是的。”

“跟画上的一模一样，真是太美了。”盖夫人由衷赞叹道。

“哪里……”郗美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可不是客套哦，”盖夫人指着百里奔雷，笑道：“你瞧他看你的眼神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这回轮到小巨人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将视线从鲛族姑娘的身上移开。

其实，百里奔雷被郗美着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正是每个父母都想有的那种女儿，是每个哥哥都想有的那种妹妹，是每个男人都想有的那种情人。

“盖夫人，已到晚饭时间，不如我们出去……”

“你们今天有口福了，我娘的厨艺天下第一！”

尴尬的小巨人刚发出邀请，就被盖世抢话。

百里奔雷：“盖世，伯母刚下船，她现在不想做饭……”

“她当然想做，做饭给我吃是她向我表达‘我爱你’的方式。”盖世的歪理越来越离谱：“在她筋疲力尽的时候做饭给我吃，是她向我表达‘我真的很爱你’！”

看着儿子的期待目光，盖夫人说道：“其实我并不介意出去吃。”

被驳了面子的盖世有些生气：“吃那些你不认识的人做的食物吗？母亲？！”

“好了，就这么定了，我们出去吃！”趁着羽人还没发飙，百里奔雷忙领着盖夫人往外走，“西市有家口福菜馆，他们的蜜炙肘子很不错。”

“是吗？这个我倒没尝过。”盖夫人边走边说，“不过，尝试一下新鲜事物总归没坏处……”

“尝试新鲜事物的坏处多了去了！不然东陆皇帝为什么在吃东西之前总是要让御膳太监先尝？很明显，乱吃是会死人的！你忘了三舅是怎么死的了吗……”

盖世跟在后面，不甘地冲自己母亲嚷嚷。

郗美拉住他，轻声埋怨道：“你现在像个疯子。”

盖夫人回头，认真地向鲛族姑娘解释道：“小时候我带他去医馆检查过了，大夫们都说他很正常……”

盖世瞪郗美：“早跟你说过了！”

“……虽然我很后悔没能来双流城找药王再看看。”盖夫人唉声叹气地又补了一句。

郗美整个人呆住了，她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唐突批评感到羞愧，更被这对母子的奇葩言论所震撼。

（药王·药仲卿，驰名神州的岂可闹医馆馆主。他研制的各种疑难杂症特效药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被雷州老百姓奉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