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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桑有土 第53章 一片幽心冷处浓

作者:山岛嘉陵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2-04 17:08:03 来源:文学城

沈杯汝还沉浸在方才那混合着羞耻与战栗的亲吻中,身体微微发抖,泪水未干。晋弃却已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仿佛刚才那个吻落于可怖疤痕上的人不是他。他的指尖依旧流连在沈杯汝散开的衣襟内,只是不再带着狎昵的逗弄,而是……开始写字。

微凉的指腹,带着薄茧,缓慢而清晰地在沈杯汝胸口那片细腻敏感的肌肤上,一笔一划地游走。沈杯汝浑身紧绷,所有的感官都被迫凝聚在那一点,努力分辨着那无声的笔画。

第一个字,是“沈”。

第二个字,是“猫”。

第三个字,依旧是“猫”。

又是“沈猫猫”。沈杯汝心头泛起一丝无奈的、近乎麻木的酸涩。陛下似乎格外钟情于这个带着戏谑与占有意味的称呼。

写完了,晋弃并未收回手,指尖仍在他心口处若有似无地画着圈,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近日跟着孟令岩学字,进展如何了?”

沈杯汝怔了怔,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这个。他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回答,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回陛下,孟大人……教得很好,很是耐心。臣……已能触摸辨认一些简单的字,也……也能勉强握笔,写、写几个字了。”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感恩而顺从,不愿流露出一丝一毫因学习艰难而产生的委屈或抱怨。

“哦?”晋弃似乎挑了挑眉,指尖的动作停了停,“能写了?”

“是……”沈杯汝低声应道,心中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而升起一丝不安。

果然,晋弃的下一句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强装的平静。

“那正好。”晋弃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大选的懿旨,按祖制,需由皇后亲笔签署,用印颁发。届时,上面的字,便由你来写吧。”

大选……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沈杯汝混沌黑暗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仿佛连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浑身冰冷得如同坠入数九寒天的冰窟。方才被戏弄出的那点微末热度,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果然……还是躲不过的。

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陛下那偶尔流露的、扭曲的温情,那“只心悦你一人”的言语,会改变什么?

他是帝王。

是大梁的皇帝。

纳妃选秀,开枝散叶,绵延皇嗣,是他身为帝王的职责,是江山社稷的“正道”。而他沈杯汝,一个双目失明、身份尴尬、连自理都需依靠他人的男子,算什么?不过是帝王闲暇时逗弄的宠物,是陛下离经叛道的一个证明,是这深宫之中一个见不得光的、畸形的存在。

陛下会有很多很多人。

会有出身高贵、容貌昳丽、健康明媚的男子。他们会吟诗作对,会骑马射箭,会承欢膝下,会带来新的势力与平衡。

而他呢?

一个瞎了的、废了的、连签署选秀懿旨都需要旁人握着手才能写字的……“皇后”。

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维持着那个被晋弃半拥在怀里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具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苍白躯壳。唯有那覆在白绸之下、早已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滚烫的液体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绸布,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晋弃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他果然,还是那只没人要的,丑丑的,笨笨的猫。

连为主人签署迎接新宠的文书,都要假手他人。

晋弃那轻描淡写却又重逾千斤的话语落下后,并未多做停留。他似乎很满意看到沈杯汝瞬间僵直、面无人色的反应,如同欣赏了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达到了**。指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最后轻佻地一刮,便带着一身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转身离开了椒房殿。

沉重的殿门合拢的声音,像最后一道闸门落下,将沈杯汝彻底隔绝在了绝望的孤岛之上。

方才强撑着的、在晋弃面前连哭泣都不敢放肆的最后一根弦,骤然崩断。

他猛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利箭穿透胸膛的雀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冰冷的泪水决堤而出,不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混合着绝望的抽气声,在空旷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凄楚。

“呜……嗬……”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单薄的脊背剧烈起伏,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那覆眼的绸带早已被泪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狰狞的疤痕上,带来一种黏腻的、更加不堪的触感。

他抬手胡乱地去擦,却越擦越湿,越擦越能清晰地感觉到眼皮下那凹凸不平的、丑陋的增生皮肉。这触感提醒着他,他是一个连容貌都毁了的废人。

“丑……好丑……”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深切的自我厌弃,“我现在……定是丑得不能见人了……”

他想起周明来访时,那小心翼翼的、带着怜悯的目光(尽管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想起晋弃方才抚过他疤痕时,那平淡无波的评价;更想起那即将到来的、需要他亲手签署懿旨的大选……届时,会有多少健康、明媚、容貌姣好的男子入宫?而他这个瞎了眼、破了相、占着皇后名分的怪物,又该如何自处?只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成为陛下的污点!

“什么也不会……我什么也不会……”他喃喃自语,泪水流得更凶,“连字……都写不好……还要……还要写那种东西……”

那种为他“心悦”的陛下,迎娶新人的文书!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更讽刺的事情吗?

巨大的悲伤和屈辱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沉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里,连一丝光亮都抓不住。

在一片混乱的哭泣和自鄙的呓语中,他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一片漆黑,他还是徒劳地朝着记忆中孟令岩站立的方向,伸出颤抖的、冰凉的手,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卑微到极点的乞求:

“孟……孟大人……孟大人……”

他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

“帮帮我……求求你……帮我把绸带……系上吧……”

“戴上……快戴上……”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那样就能隔绝一切,仿佛那样就能将自己藏起来,“不能……不能让人看见……太丑了……我现在……太丑了……”

“陛下……陛下要大选了……”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将最深的恐惧说了出来,哭声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伤心,“他会有……很多很多人……我……我算什么……我一个瞎子……废物……”

他反复念叨着“丑”、“不会”、“瞎子”、“废物”,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将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自尊,碾磨得更加粉碎。他像一只被遗弃在雨地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猫,除了用哭泣和颤抖来宣泄痛苦,再无他法。

他只是不断地、破碎地哀求着:“系上……帮我系上……孟大人……”

仿佛只要重新戴上那方白绸,就能将他与这个即将涌入新人的、令他无比恐惧和痛苦的世界,暂时隔离开来。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宫墙,连带着椒房殿内也昏暗得如同夜幕提前降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沈杯汝坐在书案前,身子依旧在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他哭得太久,眼睛(尽管早已看不见)连同周围的皮肤都肿痛难忍,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干涩的痛楚。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的,若非孟令岩在一旁稳稳地托着他的手臂,他几乎要滑落到地上去。

那卷用来颁布大选懿旨的、冰凉柔滑的玉帛,此刻就铺陈在他面前。即使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刺目的洁白,以及即将落在上面的、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彻底碾碎他最后一点妄想的黑色字迹。

孟令岩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握住了他冰凉颤抖的右手,引导着他,蘸取了浓稠的墨汁,准备在那玉帛上落下第一个字。他的动作精准而克制,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再寻常不过的命令。

笔尖即将触碰到帛面的一刹那,沈杯汝却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刺痛,缩回了手。

“孟……孟大人……”他抬起头,白绸下的脸庞毫无血色,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卑微的乞求,“在写那个之前……我……我可不可以……先写写别的?”

孟令岩没有回答,但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言的询问。

沈杯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七个如同梦魇般缠绕他许久的字,轻轻吐露出来:“就写……‘一片幽心冷处浓’……就写一下,好不好?”

他怕孟令岩不答应,急忙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令人心碎的讨好与自弃:“就一下……之后……之后孟大人要怎么样……都行……我都听你的……”

他把自己放低到了尘埃里,仿佛可以用任何代价,去换取一次触摸那禁忌诗句的权利,仿佛写下它,就能触碰回那个尚未被摧毁的、才华横溢的自己,哪怕只是瞬间的幻觉。

长时间的静默。

殿内只能听到沈杯汝压抑不住的、细微而急促的抽气声。

忽然,一直稳固地托着他手臂的那只手,猛地收紧了力道,甚至捏得沈杯汝骨骼生疼。

紧接着,他听到了孟令岩的声音——

不再是平日里那平板无波、恭敬刻板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终究没能完全压住的、混杂着痛心、不解甚至是一丝愤怒的震颤:

“公子!”

这两个字,如同打破坚冰的石块,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

“您因为这几个字……已经被陛下剜了眼睛,毁了前程,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孟令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沈杯汝的心上,“为何……为何至今还念念不忘?为何还要想着去写它?!”

他的语气急促起来,那层冷静的外壳出现了裂痕,露出了底下真实的情緖:“您看看您自己……自从……自从大选的消息传来,您日日垂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风吹就倒!太医署的药一碗碗灌下去,却不见半分起色,反而越发憔悴!”

他像是积郁了许久,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公子,您……您为何非要如此自苦?!”

最后那一句,几乎带上了质问的语气,虽然很快又被他强行压抑下去,但那份源于长久照料而生的、超出职责范围的痛惜,已然表露无遗。

沈杯汝被他这一连串从未有过的、带着情绪的话语震住了,僵在原地,连哭泣都忘了。白绸下的脸庞一片茫然失措。

孟令岩看着他这副模样,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最终,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了握着沈杯汝的手。

那支蘸饱了墨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洁白的玉帛上,溅开一团浓黑丑陋的墨渍,如同此刻沈杯汝心上的污迹与狼狈。

“这字……”孟令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但那平稳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疏离,“今日不必写了。”

说完,他不再看沈杯汝,径直转身,脚步比平时略显沉重,快步离开了内殿。

留下沈杯汝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片昏沉的光线里,对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和耳边回荡的那句“为何非要如此自苦”,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那团洇开的墨迹,像他无法言说的命运,肮脏,混乱,再也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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