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姜安池刚录完新的视频,书桌上放着琴和曲谱。
他起身下楼,向李叔要了个玻璃花瓶,靠在桌边细细打理起那束玫瑰。他以前从没收到过花,不知从何下手。无奈之下找了个教程照猫画虎。
希望能多活几天。
姜安池将修剪好的花枝放入瓶中,像幼儿园老师教导小萝卜头似的,轻声说:“多喝点水,别饿着了。”
他又从中挑出一支,放在鼻翼处闻了闻,随后把它平放在桌面上。这样反复几个回合后,原本包装好的玫瑰被分成两个阵营,平平整整地铺放在桌面上。
“这边的放瓶里……”
姜安池不紧不慢地拿起左手边的玫瑰,放入瓶中后,又仔仔细细调整它们的位置。
他转身想再去找个花瓶,忽然瞥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
见姜安池看来,常祝兀自笑了一声:“在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安池做贼心虚般把手里的花往身后藏去,不确定道,“你看了很久了吗?”
常祝刚从饭局上赶回来,身上的正装还没换下,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
他喝了点酒,脸颊略微有些红,微眯着眼看向姜安池:“也不算很久,从你让它们多喝点水的时候开始。”
姜安池似乎听见嘎嘣一声,是石化的自己轻轻地碎了。
常祝起身,抬手扯开领带,一边解衬衣扣子一边朝姜安池走来。
等他靠近,姜安池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常祝将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两颗,顿了顿脚,在离姜安池两米远的位置停下来,“很难闻吗?”
“不难闻,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要喝解酒汤吗?”
“没醉。”常祝拦下他,说,“不用了。”
姜安池有些不快,也不知道今天昌桦的人给他灌了多少。
常祝没看见他的表情,他走到桌边,捻起一支花看了看,嗓音略有些低沉:“喜欢吗?”
姜安池被问得有些错愕,抬头看去,只见对方神情柔和,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
姜安池回答说:“喜欢。”
“那就好。”常祝将手里的花插入瓶中,收手时食指不经意在瓶口处划过半圈,“毕业快乐小朋友。”
姜安池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双手骨节分明又白皙修长,比玻璃还漂亮。
姜安池笑了笑:“好啊,谢谢。”
常祝的手突然朝姜安池的耳尖探来,他一惊,下意识侧过头。
常祝轻轻捏住他的耳垂:“别动。”
他从姜安池耳后拿出个什么东西,放在两人眼前:“叶子怎么弄脑袋上去了?”
姜安池盯着叶片看了几秒,小声说:“哦,谢谢啊。”
常祝笑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回来后,他站在姜安池身前,沉声问:“上次为什么叫我哥哥?”
姜安池猛地抬头,大脑飞速运转。
“嗯?”常祝右手插入西装裤,左手撑在餐桌上,上半身略微向姜安池那边倾斜,似乎不问出答案不会善罢甘休,“为什么?”
他看起来和平日里无异,但那双深沉的眼眸直直盯着对面的人,像在观察一只胆小的兔子。
姜安池深吸一口气,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几乎快控制不住。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自己,告诉他吧,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高考已经结束了。
是他先问的,这不怪你。你只是喜欢他,这没有错。
姜安池张开嘴又闭起来。
被拒绝的话怎么办,他恐怕得搬出去了。
姜安池咬住下唇,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以至于浅粉色的唇瓣开始泛白。
常祝微不可察地皱起眉,看见姜安池的表情,意识到刚才他有些失态。
干嘛非要从姜安池嘴里听到答案?
被周贺他们怂恿,跟自己开的玩笑罢了,趁自己喝了点酒为难小孩算什么。
“算了。”常祝收起撑在桌子上的手,捏住姜安池的下巴让他松口,“我就是随便一问,你没必要……”
“可是以前我就是这样叫你的。”姜安池的声音有些大,带着不易察觉的抖。
常祝:“……”
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姜安池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直道:“你忘了。”
常祝说:“以前什么时候?”
听见这句,姜安池不说话了,偏过头不再看他。
沉默半晌后,常祝弯下腰,视线与姜安池的脸齐平。他放轻语气,几乎是半哄着姜安池问:“你告诉我,我好好想想。”
姜安池觉得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早就知道常祝并不记得,可被那样一问,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窝火。
姜安池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听阿姨说过,你小时候养了一只金毛,后来它出车祸去世了。”
“嗯。”常祝用鼓励的语气继续问,“然后呢?”
“你把有关那只小狗的事全忘了。”姜安池看过去,试探着说,“所以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常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明白这声“哥哥”怎么和以前养的小狗牵扯上了关系。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还有然后吗?”
姜安池心里那股火登时又上来了,他用牙轻轻咬了下脸颊肉。
真笨,他想。
姜安池问:“还是想不起来吗?”
常祝捏了捏姜安池的脸,放下手后低声说:“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
姜安池瞪了常祝一眼,侧身抱起自己的花瓶:“你以前的那只狗是我的!”
话音刚落,他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常祝只来得及听见他关上房门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没动,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来消化姜安池留下的话。
身边的餐桌上,刚才摆放着花瓶的地方攒出一道圆圆的水痕。一只香槟色的玫瑰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四周散落着被修剪过的枝叶。
以前那只狗……是姜安池的?
常祝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些细碎的画面。
“我小儿子怕狗,家里那只金毛越长越大,我都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了。”穿着藏青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喝了口酒,沉沉吐出口气,“那狗也真是的,整天乱掉毛,我看着就糟心。要不是那个野种……要不是我大儿子非要养,我早就把它处理掉了。”
几个同样身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餐吧旁,闻言交谈起来:“狗这东西还不好处理?随便找个救助站扔掉就行呗,回头就跟你小孩说狗跑丢了不见了,难不成他还怪你?”
另一个人笑起来:“实在不行的话,你就随便找个荒山野岭丢掉。到时候,你扔下狗就赶紧踩油门,它跑再快也比不过汽车啊!再说了,哪有儿子怪老子的道理。”
众人跟着笑笑,其中一人说:“开玩笑啊开玩笑,我们姜总可不干这缺德事。”
站在另一侧的常祝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冷眼看过去。
那时他还未成年,模样比现在更清秀一些,身上却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影子。
“姜总是吧?”他隔着桌子,遥遥向姜赵涛看去,扬了扬手里的杯子,“家里的狗,您不打算养了?”
餐桌对面的几人齐齐愣住,被叫到名字的姜赵涛第一个反应过来:“真是抱歉,我们没注意到小常总您一直在呢。”
姜赵涛讨好地笑了笑:“怎么,您对这狗感兴趣?”
常祝垂眸看了眼他僵硬的嘴角,随即笑了一声:“我哪里是感兴趣,不过是听您说要把狗处理掉觉得可怜,想捡回去养着罢了。”
姜赵涛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要是喜欢,我明天亲自给您送去!”
常祝没有喝酒,将高脚杯轻放于桌面上。他直视姜赵涛闪躲的眼睛,一直到对方的面部神经抽搐了一下。
“好啊。”常祝弯了弯眼尾,重新举杯望向对面的男人说,“那就提前祝我的小狗重获新生。”
“先生。”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您站在这里干什么?当心着凉。”
常祝瞬间被人从回忆里拔出来。他感觉头越发晕沉,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不断放大又缩小。
李叔扶了他一把,有些惊慌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常祝抬手握住李义秋的胳膊,正了正神,缓缓开口:“我这人真是……”
李义秋等了几秒没听到下文,一头雾水:“真是什么?您今天到底喝了多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您等着,我去煮点解酒汤。”
“不用了李叔。”常祝拦住他,“我没事,您去休息吧。”
李义秋犹豫:“您确定?”
“确定。”常祝拉开桌边的椅子,“我没事,您赶紧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李义秋见常祝的状态好了许多,最后再确认了一次,三步两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餐厅再次安静下来。
常祝不清楚自己到底坐了多久,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直到右腿有些发麻。
良久,他摁了摁太阳穴,捡起桌上那支玫瑰起身。
同一时间,脑海里响起姜安池稚嫩的嗓音。
“常祝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