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朝跟着雷渊将乔泰送回监狱,也不知帝庭是如何弄晕他的,到现在人也依旧没醒,路过顾砚卿时,他看见被雷渊抓着的生死不明的乔泰,握着栏杆的手紧紧攥起,终是忍不住叫住史朝,“他怎么了?”
史朝一顿,再一次看顾砚卿时,总觉得依稀能从面前这张青白可怖的脸上看出当年高中探花的风姿,他移开目光,“他没事,晕过去了。”
想了想,还是补一句,“会醒的。”
雷渊听见动静,将人往监狱里随意一丢,回头揽住史朝的肩,隔着史朝和顾砚卿对望,“就找我们小孩套话是吧?我跟你聊聊。”
顾砚卿垂下眼眸,只道,“没事就好,你们要做什么我们都会配合,只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史朝心中不忍,刚准备说话,就被雷渊按着后脖颈转过身,他自己侧着脸,笑眯眯道,“记住你的话。”
史朝在雷渊手下挣扎了两下,撼动不了雷渊的力气,只能这么走出监狱。
雷渊在他耳边叹口气,手指敲了敲他脑袋,“怪不得熊卓说你心软,他们的话可不能随意相信,祸从口出,少说少错,人家就特意赌你心软呢。”
史朝懵了一瞬,抬头,“真的吗?”
“废话,”雷渊沉下脸,“你看他敢不敢和我吐苦水。”
他看着史朝,替熊卓教育他的小徒弟,“你啊,跟你卓哥多学习,熊卓善良吧?但人家面对犯人是绝对不会客气的,犯没犯罪、如何定刑,这都是写在规则下的东西,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你的心善对自己是负担,对犯人也未必就是好事。”
“况且,”雷渊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考得上探花的人是个软弱无能、毫无城府的?”
“说什么呢?”
熊卓一过来就看见雷渊冷着脸一副教训史朝的模样,见熊卓过来,雷渊立刻笑起来,他松开史朝,揽着熊卓,“哎呀,和史朝说点人生哲理。”
“就你?”熊卓不信任地看雷渊一眼,雷渊捂着心脏,“哇,你那是什么眼神,伤心了啊。”
“行了别装了,走吧,”熊卓和雷渊还有其他事要忙,“小朝你先回去吧。”
史朝心绪不宁地回到工位,干了会活却忍不住开始翻找起当年的史料,那时的记载很少,事关数千人生死的案件,在史书的记载上不过是寥寥数笔。
能找到的不过是一些史学家短小的解读,当年王家势大,一发不可收拾,在民间更是声望深重,几乎可比皇家。有人说是政敌看王家不爽,有人说是皇帝容不下王家,后来也曾有人提过要重查旧案,但总是不了了之。
但权力场上的倾轧,却要了一位还未踏进权力场上的探花郎的命。史朝的指尖在鼠标按键上轻点,史书上对顾砚卿都没有记录,他不过是大案之中一个无足轻重的涉事者,一个被命运席卷的可怜虫。而为他奔走的顾家一家四口、流放多年后永不得踏入仕途的同窗为其可怜的辩驳...都同样无足轻重。
“走了啊,”洪雨凑过来,“看什么呢?一下午看得这么认真。”
史朝下意识关闭窗口,“没什么。”
“还不下班?”
“马上走,你先走吧。”
“好,拜拜啊。”
等史朝收拾好出门时,天公不作美,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看着自己的自行车,淋雨骑回去好了。
刚准备上车,一道车鸣声在后侧响起,史朝回头,看见白泽的车,主驾的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白泽俊美的侧脸,“上车。”
“哦,好,”史朝犹豫一下,“我的车...”
白泽看被雨淋湿的车,“明天早上我送你,车先放这,你明天下班再骑回去。”
“行。”史朝知道白泽有些洁癖,所以也没想着搬车上去。
一路上,史朝沉默非常,寻常最是活泼好动的小狗好像是要和阴雨天呼应似的,整个人也变得灰扑扑。
“怎么?心情不好?”
史朝下意识否认,“没有。”
白泽没回答,史朝看了眼他的侧脸,总觉得他会因为自己没说真话而感到生气,顿了顿,才道,“...有点。”
白泽满意,追问道,“为了下午那个案子?”
“嗯。”史朝没想到白泽这么敏锐,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心底确实十分惆怅。也许许小宁和顾砚卿真的在假装,帝庭来之前,许小宁也编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用来糊弄他们,顾砚卿也是,许小宁到之前什么话也没说过,他们的举动仿佛是合理的,又好像步步为营,等着他们踏入。
但即便这样,史朝心底里还是同情他们,他矛盾又纠结,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是对的。甚至觉得下午在白泽办公室里,他也不应该那么说,他的举动会不会影响到白泽的判断?
突然,他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按住,史朝一愣,转头看向白泽。
白泽侧脸仍旧冷淡,半点看不出一只手正在蹂躏他的头发,“小孩,心思还这么重。”
对白泽来说,他见过太多事,知道太多的信息,再匪夷所思的故意在历史的长河里总能找到一两件相似的,一切都不过是普通一天里的一件小事,却没想到史朝会为此烦恼。
“不小了。”22岁已经成年四年独自求生的史朝反驳道。
白泽终于轻笑一声,眼尾微微上扬,浅色的唇角勾起,史朝呆呆的看着。
史朝的年纪在大妖的眼里,就是沧海一粟,还是个小小小小小孩。
白泽满足地揉了揉史朝的脑袋,将软乎乎的发丝蹂躏得凌乱,才拍了拍看呆的史朝,“看前面。”
史朝猛地转头,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公路,路的尽头是白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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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赶上史朝的上班点,白泽难得起了个大早,到了办公室,也不是补觉的环境,索性拿出熊卓出的报告来一条条过细节。
啧,熊卓这文笔真是...白泽按着性子看下去。
帝庭刚踏进自己办公室,就看见白泽坐在自己位置上,他先是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又看了时间。
白泽来这么早?
难得早来一天的白泽:“来这么晚?”
帝庭:...要点脸吧,平时这个点你还在家睡觉呢。
白泽没给他吐槽的机会,将熊卓的报告递给他,问,“许小宁道术天赋不错?”
帝庭点头,据他的了解,“可以称得上是天才。”
“哦?”白泽眼中精光一闪,“你觉得道家那边会对许小宁是什么态度?”
帝庭一下明白白泽的意图,他认真想了想,“估计会抓起来供着。”这等天赋,可遇不可求啊。
“那就成。”白泽起身,“你联系下酆都,今天我们上门拜访。”
“为什么是我?”帝庭知道白泽的意思,但他自己难道没有酆都的联系方式?
白泽就是故意的,他当然知道帝庭和酆都拿点拿不上台面的矛盾,“不是你老东家吗?”
帝庭气急,“我跟他没关系。”
“哦...”白泽意味深长的哦一声,“没关系你联系一下怎么了?”
帝庭:...
他咬牙切齿,“行,我联系,你等着。”
地府来了两位稀客。
酆都合上手里的生死簿,顶着头杂乱的卷毛瞪着死鱼眼不咸不淡地瞥向来人,“哟。”
白泽和他没什么矛盾,一年见不了几次的普通同事关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而帝庭跟紧白泽的步伐,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过酆都。
酆都偏偏就是要提他,“稀客啊,我们...帝庭。”
帝庭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顶了顶白泽的腰示意他说话。白泽懒得掺和在二人的爱恨纠葛之中,往侧面让了一步,“帝庭,你跟酆都说说什么情况。”
帝庭一瞬间直直地暴露在酆都的视线之中,手脚一僵,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酆都撑着下巴看他,见帝庭不说话,也不着急。
似是老朋友之间的闲聊,问,“在上面干的怎么样?”
帝庭不语。
“很好,”白泽倒是先接话,“帝庭的能力很有用。”
“当然有用啊,”酆都不知道在和谁阴阳怪气,“在我们这也一样有用啊。”
白泽睨他,“那不巧,帝庭乐意在办事处呆着。”
酆都脸当时就臭了。
他心情不好,帝庭就爽了,他点头赞同,“没错。”
白泽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酆都搁这阴阳怪气、试图挖人,他能忍?
“好像说是地下有碍眼的脏东西?酆都你在地下干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是谁吗?”
“呵呵——”
酆都冷笑了两声,看着一致对外的两个人,不得不把话题拉回正轨,正了正脸色,“你们过来什么事?”
帝庭将乔泰提溜到酆都面前,嘲讽道,“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现在的办事能力?”
酆都眯了眯眼,手中的生死簿无风而动,最终定格在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面之上。
“许小宁...”酆都抬手,乔泰便直直地朝着他飞过去,半路上却被白泽按住。
“几个意思?”酆都看向白泽。
白泽平静道,“他现在是办事处管辖的犯人。”
“笑话,”酆都哼笑一声,“死人向来归地府管,你们什么时候有权力管辖的?”
“你们办事不力,”白泽慢悠悠道,“现在他已入人身,便是活死人,我那还关着只僵尸,如何,你们也要管?”这一类生物若是划在妖怪社区办事处管辖的范畴里也说得过去。
但酆都可不能把证据留在别人手上,他勾了勾手指,许小宁的魂魄自乔泰身体内飞出。
那是个瘦弱的青年,身着一身黑灰色粗布,略有沧桑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
这便是许小宁死亡时的状态。
酆都挑眉,“现在可以了。”
一具没了魂的尸体和早已死了百年的魂魄,妥妥的地府事务范畴。
“当着我的面勾魂,多少问问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