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那等下我们加个微信?”戚许说着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刻意疏远,耳尖又红了。
手臂终于有些发酸的穆憕,听起戚许主动要加微信,瞬间又充满了力量,一直坚持到戚许家门口。
房门打开,听到动静的住家阿姨快步迎来,看到戚许身上到处裹着纱布吓坏了:“哎哟喂小祖宗呀,你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摔了一下,不要紧。”
“都包成这样了还不要紧?”阿姨紧张得不得了,注意到有面生的客人,忙别过头抹了抹眼睛,把人引进客厅。
穆憕半搂半抱把人送到客厅的沙发上,等了会儿,没等到再有别的人出现,了然地矮身坐下明知故问:“这位是?”
“我家阿姨。”戚许说完,示意阿姨去倒水。
穆憕后背出了不少汗,确实有点渴,不客气地喝了大半杯。
透明玻璃杯落在茶几上,剩下的水面荡漾,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大方真诚地往戚许面前一推:“你扫我吧。”
外屏裂了的手机横躺在茶几边上,戚许怔了怔,拿起手机解锁扫码添加。
穆憕收到添加申请,心满意足点下同意,好心情道:“你这两天行动应该不太方便,有需要的话随时给我发消息,我过来帮你。”
戚许笑了笑没有当真,她对穆憕没有特别关注过,短视频也不常刷,不太了解她的事情,但猜得出应该是很忙的。
毕竟她不用上班,崴脚对她造成的影响实在算不上大。
穆憕见戚许不说话,知道她有阿姨照顾,和自己谈不上很熟,多半不会来找她,也不甚介意。
对现在的她来说,只要微信加上了,别的其实不是很重要。
她想了想,扶着膝盖起身:“那你休息吧,我去物业看看处理得怎么样了,你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需要对方赔偿的,发微信给我,我和她们沟通。”
戚许惊讶抬头,显然没想到穆憕会帮她到这种地步。
穆憕迎上她的目光:“?”
“真的很谢谢你,橙姐。”戚许说。
“第十个了。”穆憕笑了,开始试图坐地起价,“那我觉得你这样至少得请我吃两顿才行。”
“好。”
穆憕看戚许认真点头的模样,终究是没忍住以帮她整理发丝做伪装、轻轻摸了下她的头顶。
从戚许家出来,穆憕直奔物业,得知对方儿子还算通情达理,已经答应赔偿道歉,给戚许发了个消息,扭头回去继续看房。
打扫结束的保洁早离开了,一尘不染的房子看起来亮堂堂的,装修风格是前两年很火的多巴胺风,对比江湾那套多了很多色彩,不过瞧着挺舒服。
穆憕上下转了一圈,怎么看都满意,于是一分钟都没浪费,当场决定不走了。
缺少的生活日用品,直接在小区门口的进口超市买,衣物什么的微信联系熟识的SA送货上门。
反正所谓搬家搬得也都是这些东西。
空荡的房子在主任到来后填得很快,没用两个小时,该有的东西就都有了。
洗手台上的洗手液和毛巾,浴室里的洗漱用品,衣柜里的当季新品,化妆桌上的护肤品和彩妆,甚至餐厅和客厅都摆好了用来添加生命力的鲜花。
高效,省事,省力,的确没有搬家的必要。
穆憕十分满意地看着今后的家,忽然觉得能在家里爬爬楼梯,其实也蛮好的。
当然,最好的还是她能和戚许住得这么近。
这里房源紧俏,要不是她当时一时兴起下手快,这会儿想搬进来怕是只能租。
近两年的房市走向不太好,到处都在贱卖,偏偏连城的富人区一分没降不说,反而稳步上涨。
不过仔细想想挺正常的,连城这两年的经济发展太快,加上前年拆出好一批暴发户,用时诺的话说,市场不乱一乱才是不正常呢。
想到房地产,穆憕轻松的表情一僵,眉心攒出不平,薛红总是高傲冷漠的脸在她的眼前一闪即逝。
到底母女一场,希望穆家和薛红都没受到太大影响吧。
想起那个不像家的家,不像妈的妈,穆憕按了按眼睛,弯腰拿回掉落在抱枕夹缝里的手机。
设置了免打扰并隐藏对话的联系人,此时换了张头像夹在一堆红点中间,显示的消息还是半小时前的那条。
[姐,我是穆升,你月底有空吗?]
和上次不同,这次加了自我介绍,可惜穆憕仍没有想要回复的**。
原因无他,不想联系,不想给穆升他们的关系在拉近的错觉。
她和穆家割离得程度只有薛红和她清楚,那里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的家,她不想再产生不必要的奢望。
她接受了妈妈不爱她的事实,但接受是接受,不代表她刀枪不入可以无限轮回重温。
何况,那没有意义,话早已说绝,上次能回去,充其量是脑子不清醒加一时心软,第二此过去,冲的也不是他穆升的面子。
所以有没有空的……穆憕闭了闭眼睛,刷走那些不该出现的记忆,飞快打字拒绝:没空。
然后继续隐藏。
微信功能明确,脑子却不如它听话,能说不想就不想。
关于薛红的事情爆水管般捂不住,疯狂外泄。
薛红是个被老思想困住的新时代女性,她出身好工作好婚姻好,可以说顺了小半辈子,直到剩下穆憕,人生的坎坷像是积攒够了,一露头就绊得她头破血流、世界崩塌。
也是那时她才惊醒,原来自己所面对的天地,远没有双眼看到的那般宽广。
抱着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亲生女儿,疼得汗都流干的薛红,已然透过皱巴巴的小脸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儿子和前途在那个年代,如果只能选一个,她的未来必然不可能自由。
她舍不得自己的工作,更说不出口这辈子只要一个女儿,这种对父母对公婆对老公来说,大逆不道不可理喻的话来。
怨恨和不甘在全家人的沉默中生根发芽掘地而起,接着在黑暗中自觉归位,找到了源头——穆憕。
如果穆憕不是女孩,如果穆憕是个男孩。
错的是穆憕,都是她的错,都怪她,都是她。
她毁了自己。
是她毁了自己。
穆憕小时候听过无数次“伟大的母爱,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这种话,面对薛红的冷漠甚至厌恶,她茫然,她不解,她找不到理由,更没有答案。
后来长大了,她开始能听懂大人的话说当年,知道了薛红的曾经,学到了换位思考和理解这种做人的必修课。
哦,妈妈在恨她,怪她,妈妈不爱她。
难怪她严苛,难怪她厌烦,难怪她眼里只有弟弟,难怪她对自己如此吝啬。
答案这样明显,是她视而不见。
错的怎么不是她?
穆憕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九年前的那个午后,薛红站在碎了满地碗盘的餐桌前,眼神宛如在看一摊垃圾。
“滚出去!我再不想看见你,早知道你是这种玩意儿,当初生下来就该直接把你掐死!”她愤怒得咬牙切齿,嘴角的笑意又像是终于得偿所愿的解脱。
穆憕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这些年,她应该幻想了无数次那个场面。
裴艺凝说虎毒不弃子,气话而已不能当真。
可有谁说气话不能是真心话了吗?
都是肺腑之言,情绪不是理由,是台阶,是和好时用的,在那之前,狗屁不是。
和她一样,不管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狗屁不是。
就是想起来,心口依旧会隐隐作痛。
唉。
穆憕按着胸口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盯着手腕上的心率数据深呼吸,听到手机铃声吓得缓到7开头的心率秒变9。
不开玩笑,时诺再给她接那么多工作,她不是心脏,怕是别的什么地方也要出问题了。
不情不愿找到被扔了两次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裴艺凝,穆憕沉到底的情绪勉强上浮些。
她捏着微微有些泛酸的手臂顺势往前一趴,垫着抱枕接通,“干嘛?”
“什么干嘛?我们不是约了晚上一起吃饭?”裴艺凝莫名其妙,反应过来穆憕又给忘了,不悦质问,“你怎么回事?我都到你家了发现你没在,干嘛去了?不是说回来休息的?”
“啊是。”穆憕心虚地应声,转念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虽然她是忘了,那你也没说具体地址和时间啊,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忘了跟你说我搬到新城玫瑰园了,就那套你说装得不错的房子。”
“你又搬家了?什么时候的事?”裴艺凝懵了,握着手机转身下楼去开车。
从前几年她们开始赚钱,穆憕就爱上了买房子,不管行情不管住不住得过来,只要听见有不错的新楼盘开售,她再忙都要去凑个热闹。
因为这个事,她和时诺没少劝穆憕,房子这东西够住就行,投资买个几套放着不算毛病,成瘾算怎么回事?
光是交的一笔一笔的税,收租都不划算,更遑论她不少都装好了放那空着。
奈何穆憕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看到钟意的该买还买,谁都拦不住。
有了这么多房子,她搬家的频率可想而知,但搬进江湾的时候她说过,那是她住得最舒服的一套,保守估计五年内不会再搬的。
话说完才几天?
对着裴艺凝难看的脸,穆憕避开她的眼睛:“上次休息搬的。”
“上次休息?橙子,你再说一遍呢?”花了二十多分钟紧赶慢赶杀过来的裴艺凝,拿着没开封的牙膏和电动牙刷,直勾勾地盯着赖在沙发上的穆憕。
“好吧,是这次。”穆憕面对确凿的证据,投降得十分果断,毫无心理负担。
“今天?”裴艺凝惊了,她想过应该是最近,没想过会这么近,“合着你今天下午回来专门是为了搬家的?那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还有,你不说江湾是你目前住过最舒服的么?舒服为什么搬?”
面对好友的质疑,不是很擅长撒谎的穆憕,沉默地瞥了她一眼。
她不想说假话,但是说真话的话,介于她和穆升的关系了,又不太想说。
说什么都不对,不如不说。
裴艺凝却不打算这么随意放过她,“你老实说,到底为什么突然搬过来,是那边的房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这边有、嗯?这边有什么那么吸引你?”
玫瑰园离工作室不远,江湾更近,还是穆憕明确表示过没好感的跃层,既然不是房子本身好,只能是有什么因素让它好咯。
裴艺凝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穆憕侧身不去看她,拉过一个鲜红的西瓜抱枕按在怀里,“要不说还是你了解我。”
“是什么?”
“戚许住这边。”
“期许?什么期——”只提过一嘴的裴艺凝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话说一半,想起穆憕说的期许是戚许,整个人原地暂停。
穆憕看着雕塑似的站的那儿的裴艺凝,有点不太明白这个消息真的有那么震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