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估摸着老周他们都已经睡熟,纪宣宁悄悄走出了房门。
回头看了看这个在短暂时光里给自己很多温暖的地方,纪宣宁感觉鼻子有些酸。
虽然很不舍,但是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他们遇到危险。
狠了狠心,转头离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能去哪,想到可能周围还有狼,不禁缩了缩脖子。
老天奶,她应该不会这么惨吧。
这样想着,还是觉得要先暂时找到一个藏身之处,等到天亮再出发。
纪宣宁现在或许唯一庆幸的就是这地方的星空足够亮,能够让她看清眼前的路。
不能在村里,她就算是找个地方休息,也必须走出这个村子。
循着记忆中的路,这些天她唯一去过的地方大概就是老周打兔子的那座山,纪宣宁咬咬牙。
不管了,相比于被狼吃掉,她宁愿被冻死。
于是毅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房屋的影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纪宣宁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来时的样子了。
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夜风卷着田埂边的枯草碎屑,往纪宣宁衣领里钻,她拢了拢洗得发脆的粗布外衫,脚下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洗透,每走一步都带着湿冷的黏腻感。
方才从老周家出来时候的那点暖意,早被这一路的夜寒浸得散了大半,只剩心口还揣着半块凉透的麦饼,还是她晚上偷偷剩下的一块,作为她路上的干粮。
虽说现在走了好久早就饿了,晚上吃的那点被消化没了,但是纪宣宁还是搂着这块饼。
开玩笑,这可能是她的救命东西,怎么能现在就吃掉。
沿着田埂漫无目的地走,头顶的星空虽亮,却不似刚刚那般能够照亮前路的方向。
纪宣宁耳朵动了动,感觉身后可能有东西追她,赶紧回头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身后是可能追来的未知险境,身前是黑黢黢的荒野,连虫鸣都稀疏得可怜,只有风刮过矮树的“沙沙”声,在夜里听着格外空旷。
纪宣宁承认此刻她真的有点后悔了,万一没等到被人抓回去先死半路上就得不偿失了。
忍不住裹紧了胳膊,又往手心哈了口热气,正想着要不要找棵粗点的树靠一晚,眼角忽然瞥见远处山道旁,竟隐约亮着一点昏黄的光。
那光不像野火的飘忽,倒像是灯笼或是烛火,稳稳地悬在半空中。
纪宣宁心里一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这荒郊野岭的夜里,难不成会有人家?
她放轻脚步,借着星光仔细瞧,才看清那光来自一间矮矮的屋子,屋檐下还挂着块褪色的木牌,被风吹得轻轻晃着,隐约能辨出“客栈”两个字。
是客栈!
纪宣宁几乎要笑出声,真是老天有眼,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一路走来的惶恐和疲惫,像是被这一点光冲散了大半,她加快脚步奔过去,到了门口才想起收敛气息。
轻轻敲了敲门,不料那门竟然自己开了。
这是正当场所吗?
她进去真的没事吗?
算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管了,直接进去。
推开门,屋里暖意扑面而来,还飘着淡淡的柴火气,柜台后坐着个穿灰布衫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拨着算盘,见有人进来,抬眼望了她一下。
“店家,请问……还有空房吗?”
观察了一下,见这个人的面相不似那种凶恶之人,纪宣宁声音有些发颤,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激动。
那人放下算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一身单薄衣裳,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带着赶路的倦色,眼底却透着股怯生生的倔强。他指了指角落里的空桌:“有是有,只是姑娘,住店要付房钱,你……”
纪宣宁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是了,她浑身上下也没什么之前的东西,唯一一个可能有用的就是头上那两个簪子,但是那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不能这么随便的当作银钱。
咬了咬唇,抬手将其中一个簪子从发髻上拔下来,那簪入手微凉,她捏着簪子递到柜台前,声音低了些:“店家,我……我身上没带银两,这支簪子您看看,能不能先抵一晚的房钱?”
店家接过簪子,对着灯光看了看,又抬眼瞧了瞧纪宣宁泛红的眼角——这姑娘瞧着不像撒谎,倒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沉默了片刻,把簪子轻轻推了回去,又从柜台后取出个粗瓷碗,倒了碗热水递过去:
“姑娘,这簪子你收着吧,看你也是赶路累着了,今晚就住这儿,房钱不用给了,后院有间空房,你去歇着吧。”
纪宣宁愣住了,握着那碗热水,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眼眶忽然就热了。
这是什么运气!
她原以为今晚要么冻在荒野,要么就得把这簪子当掉,却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善意。她攥着簪子,对着店家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店家!您的恩情,我……我记在心里了!”
店家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的时候。热水你先喝着,后院的房我给你指了,里面有床薄被,虽不厚,却也能挡挡寒。”
说着,便领着纪宣宁往后院走,推开一间小柴房改的客房,里面果然有张简陋的木床,铺着干净的稻草,床头叠着一床浆洗得发白的薄被。
“你安心歇着,明早要是不着急,我让后厨给你下碗热粥。”店家说完,便轻轻带上了门。
纪宣宁走到床边坐下,捧着那碗热水小口喝着,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浑身的冷意渐渐散了。
慢慢回过神来,纪宣宁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不由得再次感叹起自己的运气,果然她还是吉人自有天相的。
喝完最后一口热水,将粗瓷碗轻轻放在床头矮凳上,指尖还残留着碗壁的余温。
纪宣宁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把那支失而复得的簪子重新插稳。
这种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纪宣宁忍不住去想这些问题,然而未果,既没有头疼,也完全没有一点记忆。不由得有些生气。
这是为什么,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想让她怎么办!
又努力想了想,仍然没有收获,纪宣宁不由得有些泄气,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解下腰间破旧的布囊,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半块麦饼。饼皮早已被体温焐得软了些,却依旧干涩。
纪宣宁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不敢多吃——这是她仅剩的干粮,往后的路还不知要走多久,得省着些。
正嚼着,窗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低低的说话声,是店家和一个妇人的声音。
“那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孤身走夜路,定是遇上难处了,明早我把灶上剩下的杂粮饼包几个给她带着。”
妇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带着几分怜惜。
“嗯,再煮个鸡蛋,路上能顶饿。”刚刚的店家声音依旧沉稳,却多了些暖意,
“对了,把后院那把旧油纸伞也给她,看天色,明早怕是要下雨。”
纪宣宁悄悄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院坝里看。
只见店家正帮着妇人把晾晒的草药收进竹筐,妇人手里还拿着块粗布,细细地擦着一把油纸伞,伞面虽有些褪色,却看得出来被仔细修补过。
昏黄的灯笼光落在两人身上,明明是陌生的身影,却让纪宣宁想起了老周夫妇,心里一阵发酸,眼眶又热了。
这是又叫她碰见好人了。
回到床上,她拉过那床浆洗得发白的薄被盖在身上。
被子虽薄,却干净得没有一丝异味,还带着淡淡的阳光晒过的气息。
一路的惊惧和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纪宣宁蜷缩着身子,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纪宣宁就被院坝里的柴火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推开房门,只见妇人正站在灶台边忙活,锅里冒着袅袅的热气,香味顺着风飘过来,是米粥的清香。
妇人见她醒了,笑着招手:“姑娘醒啦?快过来,粥刚熬好,我给你盛一碗,再配上两个杂粮饼。”
纪宣宁走过去,接过妇人递来的碗。
米粥熬得稠稠的,里面还掺了些切碎的青菜,喝一口,暖得从喉咙一直熨帖到心口。
杂粮饼带着焦香,咬起来很有嚼劲,比之前在老周家时吃的还要香甜。
正吃着,店家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和那把油纸伞,走到她面前递过来:
“姑娘,这包里是三个杂粮饼和两个煮鸡蛋,路上当干粮。这伞你拿着,今早要下雨,别淋着了。”
纪宣宁接过布包和伞,触手温温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万一追兵查到这里,只会连累这对好心的夫妇。
她放下碗,从发髻上拔下那支玉簪,再次递到店家面前,声音带着点哽咽:
“店家,大娘,多谢你们收留我。这簪子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店家看着她递过来的簪子,又看了看她眼底的恳切,没有再推辞,只是接过簪子后,又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塞进她手里:
“姑娘,这簪子我先替你收着,若是将来你日子安稳了,还能来这儿,再拿回去。
这几枚铜板你拿着,路上要是渴了,能买碗茶水喝。”
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展开是一张简易的路线图,
“你要往哪去?我在这图上给你标了路,顺着这条路走,半天就能到柳溪镇,镇上有去南边的马车,你到了那儿再打听,能少走些冤枉路。”
纪宣宁捏着那几枚温热的铜板,看着图上清晰的路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对着店家夫妇深深鞠了一躬,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转身朝着路线图上标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