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骨之后,宁天还想多教应如琢修炼一段时间,然而师尊又告诉他,之前命他追查的魔修又在凡间露头了,宁天毫不犹豫便离开宗门。
离开前他特意交代季平安好好照顾应如琢,又留下许多化解魔气的丹药,应如琢身上的伤仍有魔气残余,久久不愈。
宁天看见他小小的身体上全是乌黑褐红的疤瘌,轻轻抚摸,想起过去之事——他也是这样,浑身创伤,生不如死,直到师尊救了他,才得以解脱。
宁天生平一恨男风,二恨魔修,这两样东西都是他最黑暗的回忆,从他在凡间看见年幼的应如琢,就产生了一股拯救他的冲动。
应如琢对于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消息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静静看着他,问:“师兄,你给的化清丹,我通通都要吃吗?”
宁天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当然要吃,你身上的魔气不除,伤口便不能恢复。”
应如琢垂下眼,应了声“好”。
宁天没带什么东西,只一柄剑便出发,魔修残忍狡猾,善于躲藏,但他手中有寻踪罗盘,加上魔修的武器,寻觅了半月有余,终于还是在一处小倌馆找到了他。
彼时那魔修正醉生梦死,不知天地为何物,宁天看得几欲作呕,长剑直接嗡鸣一声飞出剑鞘,破窗而入,钉在魔修身上。
他力道掌握的刚刚好,剑尖破穿魔修的胸膛便停下,没有伤到他身下的小倌分毫。
魔修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果断地拔剑起身,转头看见他,瞳孔紧缩,立刻跳窗而逃。
小倌被血喷了一脸,已经吓傻了,宁天手指御剑回鞘,追了上去。
两人追逃到一处暗巷,魔修退无可退,目光阴狠地盯着他,也不废话,直接扑上来动手,带着腥味的魔气几乎凝成实质,将宁天笼罩。
然而他完全不是宁天的对手,宁天在淬骨境已是临门一脚,马上要突破到阳神,剑气如光般斩下去,他便倒地不起。
“等等,别杀我!”魔修恐惧大喊,但宁天毫无动容之色,他以平生最快的语速说道,“你带回去的那个小孩是殷氏魔子!只有我知道怎么解决!”
剑光毫无停顿,将他的心脏洞穿,魔修双目圆瞪,不甘地咽了气。
宁天垂下眸,淡淡地拂去剑上血痕。
如果是原身,定会心神动摇,但他早已了解世界线梗概,对于应如琢的身份心中有数,只是碍于人设,他还是要做出厌恶魔修的模样。
宁天调整了一下情绪,带着魔修的尸体一脸凝重地回了宗门。
刚到扶清峰上,他便听说了一个大消息,应如琢在他离开期间,进入了归元禁地,至今未出。
季平安为了救他,恳请师尊开禁地,却被师尊罚闭关思过。
禁地封印魔修,乃是最污秽杂乱之处,魔气肆虐,应如琢本就旧伤未愈,再在那里面,宁天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下来。
宁天先是去求见了师尊,禀告任务完成,然后便静静等在下首。
师尊捏着胡须,见他迟迟不退下,闭目摇头道:“你走吧,禁地,本尊是不可能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弟子而开的。”
宁天请求道:“师尊,他是宗门弟子,弟子身为首徒,不能不管。”
师尊道:“那么多宗门弟子,你都要一一管下去吗?”
宁天轻声道:“弟子既然将他从凡间带了回来,就应当照顾好他,就像师尊您对我一样。”
他一双明亮的眼润黑,师尊被他恳切的神情看得无奈,最终袖口一挥,一块令牌飞到宁天手里。
“弟子多谢师尊开恩。”宁天深深行礼。
师尊神情冷然:“你可以救他出来,但外溢的魔气需要你坐镇三月消除,你可还愿?”
魔气外溢会污染宗门灵气,处理起来相当棘手,需要吸纳魔气进体内,再靠自身修为一点点消解,这个过程痛苦不说,还损耗修为。
宁天:“弟子愿意。”
师尊挥挥手:“行,那你去吧,只是人若是活着出来了,便不能再留在扶清峰上了。”
私闯禁地是大罪,应如琢能够不受惩罚便很好了。
宁天拱手:“是。”
禁地之中,魔气漫天,宁天几乎看不清前路,走着走着,他发现前方似乎有人,快步上前,一名老人对着他眼泪纵横:“儿啊……”
宁天心神震荡,然而很快冷静下来,剑光一斩,老人化作烟尘消散。
是魔障。
宁天行走的更加谨慎,一路斩除了许多模样的魔障,心情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一处祭台之后,他看见一只小小的怪物倒在地上。
那怪物四肢畸形,浑身鲜血,头似羊非羊,宁天几乎下意识地要拔剑,然后陡然清醒过来。
这里的魔障几乎都是化作人形哄骗他,突然出现一个怪物,必定不同寻常。
他心中砰砰跳着,冲上去去,小怪物并没有伤害他,只是一双墨玉般的眼珠盯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滚出泪来。
宁天慢慢抹去他脸颊血污,小怪物的脸渐渐变回来原本模样。
消瘦的脸颊,墨玉的眼睛,正是应如琢。
“……师兄。”应如琢嗓音嘶哑,不知多久没说话饮水过了。
“嗯。”宁天抱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安慰道,“师兄带你出去。”
应如琢抓着他,一直苦苦支撑的意志终于得到了片刻松懈,安心地倒在他怀里。
宁天抱着他回到扶清峰,又请了许如春来诊治。
许如春说他身上的魔气已经去除许多,不日即可恢复痊愈,宁天放下心来,亲自送她出了扶清峰。
“长卿,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禁地之中,能支持半月的,必定不是常人。”许如春意味深长道,“他一个刚开骨的修士,修为低弱,是怎么在那里面活下去的?”
宁天抿唇,干涩道:“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叔提点。我之后会奉师尊之命将他送下扶清峰,做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你心里有数就好,归元宗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许如春摇摇头走了,或许是她过分谨慎,但总比将来出了事再后悔来的好。
应如琢清醒过来时,身旁只有季平安,他没有看见宁天,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师兄呢?”
虽然他喊的是师兄,但季平安知道这声师兄绝对不是在叫自己,轻声回答道:“大师兄在禁地外闭关,三月不得出。”
应如琢:“为什么?”哪怕他再不知事,也知道禁地不是个好地方,宁天身为宗门首徒,怎么可能在那里闭关。
季平安犹豫了一下,看着他执着的眼睛没有隐瞒,“你私闯禁地是大罪,大师兄为了救你出来,打开禁地导致魔气外溢,必须在那里消除魔气。”
应如琢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去,身上伤口崩裂,鲜血泅湿衣服。
季平安出声阻拦:“应师弟,你不要去了,师兄不会见你的。而且……”
应如琢直觉他的未尽之语不是什么好话,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季平安,似乎在等待他的宣判。
季平安:“你已经被赶出扶清峰,不再是和大师兄一脉的弟子了。”
应如琢这时才注意到周围环境变了个样,不是他在扶清峰的房间。
他不甘心,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季平安想要拦他,却被他掏出长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力道之大,立刻淌下一条血痕。
季平安吓了一跳,只敢远远地缀在他身后,眼见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宁天感应到外面来了人,立刻清除了身上的黑色血迹,白衣光鲜,静静地原地打坐。
应如琢推门而入,见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模样,松了口气,缓步向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天,说道:“师兄,你要赶我走吗?”
宁天睁开眼,垂眸看着他,淡淡道:“你私闯禁地,虽然是被人陷害,但也不能继续待在扶清峰上。”
应如琢一个凡人,一来便被身份尊贵、万人敬仰的宁天带在身边,勾起了不少小人的嫉妒,有人见他年幼好欺,便故意将他打晕扔到禁地外面。本来禁地设有结界,普通人无法进入,但应如琢身上魔气未除,阴差阳错便进去了。
这种事情对于修炼者来说一查便知,宁天已经处置了那几人,废去修为扔回凡人界。
应如琢黑沉如墨的眼睛几乎快落下泪来,但终究只是一层蒙蒙水光覆在上面,凡间几年,所受虐打无数,他已不知怎么哭,只说道:“师兄,我想留下。”
宁天瞧了不忍,但又无法答应他,只能闭目,耳边却一直传来应如琢又轻又小心的声音。
“师兄,你给我的那些化清丹,我吃了,浑身都在痛。”
“我身上已经没有魔气了,师兄,你不要赶我走。”
一声声师兄喊得宁天心软,他最终还是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师兄还会去看你的。”
应如琢没有一点笑模样,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像只被拔了线的木偶。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