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雨知新 第8章 第八章

展览当天，天空作美，是一个难得的晴朗秋日。

林析很早就到了画廊，比所有工作人员都早，他独自走在静谧的展厅里。

“准备好了吗？”周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析转身，点了点头，他今天穿了一套定制的深蓝色西装，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上午是媒体预展。林析作为策展人，从容地走在记者们中间，介绍展览理念，解读作品内涵，他言辞精准，态度不卑不亢，偶尔引经据典，展现出深厚的艺术素养。闪光灯不时亮起，捕捉着他专注的侧脸和自信的姿态。

周贺在一旁看着，心下稍安。林析似乎已经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但是下午的VIP导览和晚上的开幕酒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重要的收藏家、评论家陆续到场，展厅里渐渐充满了低声交谈与品评。

周贺在不远处与一位大收藏家寒暄，目光却时刻关注着林析这边的动向。看到林析与他人交流顺畅，他心下稍定。

林析周旋其中，与一位资深评论家讨论着某位艺术家的创作脉络，又为一位重量级收藏家耐心讲解作品的独特价值。他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

然而，长时间的专注和精力消耗还是带来了不可避免的疲惫。林析借着去取新的介绍册的间隙，快步走向展厅连接休息区的走廊。

走廊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声，他需要片刻的喘息。

就在他微微松了松领带，准备靠在墙边短暂休息一下时，一个他从未预料会在此刻出现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路煦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朝林析走了过来，步伐从容。

“林析，恭喜。”路煦走到他面前，笑容温和，伸出手。

林析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迟疑了一瞬，才伸手与之轻轻一握，“谢谢。”

“作品很棒，你的文案也写得很到位，把那种咫尺天涯的感觉都表达出来了。”他的语气自然，仿佛只是来欣赏展览的老友。

但林析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路煦是少数几个清楚他和沈铮过去的人，他的出现，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听说这次展览很成功，周贺眼光不错，你也很厉害。”路煦继续说道，语气依旧随意，“看到你现在这样，真好。总算……走出来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林析垂下眼睫，低声道：“还好。”

就在这时，周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商业化的笑容，他伸出手，与路煦用力一握，姿态熟稔。

路煦父母是知名的文化投资公司的。

“周老板，恭喜开幕，场面很热闹啊。”路煦笑着回应，与周贺寒暄起来。

然而，路煦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在与周贺聊了几句后，他将话题再次引回了林析身上。

“林析现在在你这里，可是如鱼得水了。”路煦看着周贺，语气带着赞赏，目光却再次瞟向林析，“看到他状态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之前还一直有点担心他来着。”

周贺笑了笑，揽住林析的肩膀，动作自然亲昵：“林析能力很强，是我们画廊的宝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向前看。”

林析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挣脱。

路煦挑了挑眉，目光在周贺揽着林析肩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是啊，向前看。挺好。”

他顿了顿，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变得更加随意，“我记得沈铮今天好像也要来，怎么没看到他。”

林析感觉周贺揽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而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周贺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淡了几分：“是吗？可我不记得名单上有他。”

“他们老总有事，叫他顶上。”路煦笑笑，似乎达到了目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再去看看其他作品。预祝展览圆满成功。”

他离开后，周贺立刻松开了揽着林析的手，低头看他，眉头微蹙：“没事吧？”

林析站在原地，他摇了摇头，“我去下洗手间。”

当林析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

沈铮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站在那里，身形依旧高大，但面色比林析记忆中要苍白一些，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他似乎刚刚抵达，正由一位画廊的工作人员引导着向主展厅方向走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固。

林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可是他迅速站直了身体，刚才那片刻的松懈消失无踪，脸上重新覆上那种在展厅里应对宾客的面具。

沈铮的脚步也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林析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深沉。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引导沈铮的工作人员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两人。

林析率先移开了目光，对着工作人员微微颔首，他没有再看沈铮一眼，转身，重新走进了主展厅喧闹的人潮中。

沈铮站在原地，看着林析消失的方向，最终也只是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开幕酒会在傍晚时分达到**。

林析作为策展人，自然是焦点之一。

他手持酒杯，与各方人士交谈，接受着祝贺与评价，他的表现无可挑剔，笑容的弧度，举杯的姿势，回应的措辞，都恰到好处。

沈铮在展厅里并没有刻意靠近林析，只是独自一人，慢慢地观看着展出的作品。

期间，也有几位认识沈铮的人上前与他打招呼。

“沈总，没想到您也对当代艺术感兴趣？”一位商界熟人笑着寒暄。

沈铮收回目光，与对方碰了碰杯，声音有些低沉：“嗯，来看看。”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林析的方向。

此刻，林析正与一位著名的艺术评论家并肩而立，两人指着面前的一幅画似乎在讨论什么，林析侧耳倾听，随后微笑着说了几句，那位评论家赞同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赏的神情。

那样的林析是沈铮未见过的，或者说，是过去的林析在他面前很少展现出的模样。

酒会进行到后半段，人群的注意力逐渐从艺术品本身转移到社交上。林析终于得到片刻清闲，走到放置餐点的长桌旁，想取一点食物垫垫胃。

他站了一整天，说了几乎一整天，精神和身体都极度疲惫。

沈铮原本不想来的，他知道这场展览是由林析策划的，他也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见面只会是尴尬与痛苦。但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想亲眼看看林析，不是隔着一条街的模糊侧影，不是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而是真真切切地看看。

他看到了，林析比他想象的更加耀眼。

就在林析伸手去取一块小巧的三明治时，一个身影在他身旁停下，不是刻意的靠近，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是沈铮。

林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他将那块三明治放进了自己的餐盘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

沈铮的目光落在林析拿着餐盘的手上，他喉结滚动，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低沉沙哑，几乎被周围的声浪淹没：“展览……很成功。”

他艰难地寻找着词语，却发现任何赞美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种讽刺。

“恭喜你。”

林析缓缓转过身，“谢谢。”

林析看着他欲言又止，痛苦挣扎的模样，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沈铮的憔悴是如此明显，有一瞬间，林析几乎要心软，几乎要问一句“你还好吗？”，他几乎想要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但他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

他不能。他不能再给沈铮任何错觉，他们之间，早已在沉默中划清了界限。

“沈总请自便，我去那边招呼一下客人。”林析语气礼貌而疏远，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再次汇入了人群。

沈铮原本以为，看到林析过得好，他就能放心，就能解脱。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根本无法承受林析眼中那片没有他的未来。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到一位服务生经过，他才恍然回神，将几乎未动的酒杯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

提前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析在与人谈笑的间隙，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脸上的笑容未变，握着酒杯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我还挺喜欢写这种尴尬场面的

沈铮其实是分手后专注于工作然后被他们老总提拔上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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