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雨知新 第10章 第十章

孟城的梧桐树叶大片大片将地面染成金黄。

画廊的工作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林析开始系统地参与画廊的长期规划，周贺甚至有意识地让他接触一些财务数据和市场分析报告。

而在工作间隙，他开始动笔参加周贺推荐的那个艺术评论大赛。写作的过程并不轻松，常常枯坐半夜，只为斟酌一个更精准的词语。

生活被具体而充实的事物填满。

尖锐的疼痛逐磨平了棱角。

一个周五的晚上，林析和周贺加班讨论完下一个展览的初步方案，一起离开画廊。

“一起吃个饭？”周贺提议，“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不错的杭帮菜，清淡，适合你。”

“……好。”

餐馆环境雅致，菜品精致。

“看你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周贺给他盛了一碗汤，状似随意地说。

林析接过汤碗，“嗯，感觉……很多事情慢慢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周贺笑了笑，“人嘛，总要往前看。”

他顿了顿，看着林析，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林析，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去深造一段时间？”

林析拿着勺子的手停住了，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好，”周贺解释道，“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潜力很大。但国内的视野和资源终究有局限。以你现在的积累，申请国外顶尖艺术学院的研究生或者访问学者，机会很大，而且对你的长远发展会非常有益。”

出国深造？这是他大学时代曾经朦胧憧憬过，但是逐渐搁置的梦想。

“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周贺没有强求。

那晚回到公寓，周贺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

沈铮成功地用工作搪塞了表哥的婚礼，却无法搪塞自己。

父母的电话变得频繁起来，语气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听筒，他们不再轻易相信他“一切都好”的说辞，旁敲侧击地总是提到林析。

他加大了工作的强度，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胃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止痛药和胃药成了办公桌抽屉里的常备品。

一天，他又将车开到了咖啡店的角落。

林析正在和小彭她们聊天。

他就那样看了很久，直到车窗上凝结起一层白雾，模糊了视线。

最终，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发动车子，逃离了那个地方。车速很快，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变成模糊的光带。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路煦”。他盯着那个名字，没有接。铃声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归于沉寂。

过了一会儿，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铮哥，回个电话。阿姨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她很担心你。

他连让自己安静地腐烂在角落里的资格都没有。

路煦再一次打来了电话，沈铮接了。

“在哪。我去找你。”

沈铮看了一眼周围，自己也不知道把车开去了什么地方。

“家。”

“嗯。”路煦挂断了电话。

沈铮犹豫了一下，也将车开向了家。

等他到的时候，已经看到路煦的车了，他把自己的车停好，走向路煦的车。

沈铮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车内灯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更添了几分沉郁。

“沈铮，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要是还放不下，就去追啊！光躲在暗处折磨自己有什么用？”路煦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沈铮低着头，沉默着。

路煦的耐心耗尽，声音拔高了几分：“说话啊！你他妈当初跟家里出柜的勇气呢？那股非要跟他在一起的劲儿呢？都喂狗了？！”

沈铮只是沉默地听着，末了，才沙哑地回了一句：“……我不配。”

路煦被他这句话噎住，过了好久才说：“行，你不配，那凭什么之前的你就配？”

沈铮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剧烈收缩，看向路煦的眼神里充满了被戳破痛处的狼狈和痛苦。

路煦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步步紧逼：“七年前，你凭什么觉得你配得上林析？是他先追的你？还是你家世比他好？或者你比他更有才华？都不是！是因为他爱你，他觉得你哪儿都好，那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不配？”

“现在呢？就因为你他妈的工作压力大？因为你得了那什么狗屁抑郁症？因为你累了，没感觉了，不会回应了，所以你就不配了？”路煦的语气尖锐而刻薄，却字字诛心，“沈铮，你告诉我，是林析因为你生病了就嫌弃你了吗？是他因为你暂时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就放弃你了吗？”

“不是！”路煦自问自答。“是他一次次地想靠近你，是你一次次地用沉默把他推开！是你把他所有的热情和期待都冻成了冰！是你让他觉得他不再被需要，不再被爱了！是你先放弃了他，放弃了你们七年的感情！”

“现在你知道痛苦了？知道后悔了？躲在这里自怨自艾，说一句‘我不配’就完了？沈铮，你他妈这是懦弱！是逃避！”路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你不敢面对他，你甚至不敢去尝试挽回，因为你怕再次被拒绝，所以你用‘不配’当借口，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悲情角色，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沉沦下去，是不是？！”

沈铮嘴唇颤抖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路煦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我……”他张了张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崩溃般的无助。

看着他这副样子，路煦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熄，他重重地靠回驾驶座，揉了揉眉心。

“沈铮，”路煦的语气缓和下来，“没有人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处理所有事情。病了就看病，错了就改，想要就去争取。”

“‘不配’这两个字，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借口。”

“它除了让你自己感觉好过一点——哦，原来我是因为太高尚了才放弃的

——之外，屁用没有。”

路煦多骂点 我喜欢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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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