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依然是一前一后走着。天色已经微微亮,街上的行人依然很少。
太阳升起前的蓝调时刻轻似烟纱,铺满大街小巷。
“对不起。”走着走着,他忽然说了一句。
“嗯?”没头没尾的,让你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你睡着的时候,他们把我批判了一下,说没有确定关系就把你这样带回来很不好。”
“嗯~”你摇摇头,“又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而且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有心理承受能力。”
“我不是在说这个……”
“我知道。”你打断他的话头,“都说了,我会等你想明白,所以你好好想就行。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喜欢的人。不过你也别担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或者不想等了,我自然会走的。我又不是傻。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只是因为现在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而已。”
他不再说话了。你们继续沉默着往前走。
所幸7-11不算很远,在光线不甚明亮的清晨放着光,让你觉得很温暖。
“真好啊。”你开心地推门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踏入7-11你都觉得很快乐,有种回家的感觉,“让我来看看台湾的7-11和大陆有啥不一样!”
“有山药福袋哦~”
“对哦,之前你还替我多吃了一份。”
“那这次补一份给你。”他弯下腰,悄悄在你耳边说,“如果我请你吃山药福袋,你可不可以慢一点喜欢上别人,多等我一会儿。”
“可以。”你勾住他的小指,给他盖上手印。
你们提着满满两大袋的食物和猫咪营养品回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你们看到了玛莎,他的表情颇为凝重。
你的心往下一沉。
“蝴蝶酥刚刚突然体温下降很厉害,医生说她的心跳节奏很不对劲,正在抢救。”
你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飞也似的跑进医院。
但等待你的,是“手术中”的绿光字牌。
“蝴蝶酥,你可千万要没事啊。”你瘫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抱住头,在心里一个劲地祈祷。
一个熟悉的怀抱默默搂住你,一只手托住你的头,另一只轻轻拍着你的背:“没事的,蝴蝶酥会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亮起了“已结束”的红灯。
你们围上去。医生只是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然后把蝴蝶酥交到你的手中。
你捧着她。她的身体温热柔软,很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只有那渐渐流逝的体温提醒着你,她已经去了喵星。
你不禁用手捂住她,想让温度流逝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却无济于事。只要一张开手,温度就飞也似地逃走。
最终,她变成了和桌子,椅子,门,把手一样的温度。
你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没有人说话。
他过来再度抱住你,轻轻拍着你的背,你的眼泪将他的t恤打湿了一大块。
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你终于不再流泪。他从你手里接过蝴蝶酥的身体,柔声安慰:“先吃点东西吧。等会儿我们联系宠物殡仪公司的人。”
你点点头,木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泡面。打开盖子,热气舒缓了你的泪腺,又让你落下几滴眼泪,滴落在面汤里。
“阿宏,你说,我的泪滴下去,会不会特别咸呀?”
“嗯?”
“我以前读童话故事,有个故事里说,一个母亲想到没有钱给儿女买盐炖汤,所以流了眼泪,滴到锅里,结果汤变得咸淡刚好。神明对她说,因为母亲的眼泪是最咸的,所以滴下去之后,刚好可以炖一锅汤。
“我觉得,蝴蝶酥好像我的女儿一样。这个汤里已经加了盐了,现在我的眼泪滴下去,会不会特别特别特别咸?”
他将轻轻你搂住,让你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说:“那把我的这碗给你,会比较不咸一点。”
你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你记不太清。只隐约记得后来好像宠物殡葬公司的人来了,他和他们谈了处理方案。然后又和宠物医院的人商量好在危险期寄养照看菜头粿和她的孩子。最后带着已经魂不守舍的你,回到了他的家里。
刚一关上门,他就紧紧地抱住了你。然后开始吻你。
“阿宏,阿宏,”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感觉自己哭得像一具脱水的干尸,脑子有点干瘪,“不用着急安慰我。等你想明白。”
他定定地凝视着你,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整个人像是要破碎的水晶雕塑,你不由自主地用手抚摸他的鬓角。他伸出手,再度抱住你,力度大到几乎要把你揉进身体。
“其实,我突然想明白,我到底有没有想明白,根本不重要。”他的声音沙哑,隐隐带着哭腔。
你想这一刻,也许更需要安慰的人是他。
他捧着你的脸,开始亲吻,然后绕到一侧,顺势含住你的耳垂。
你一阵颤栗,好像有电流从耳垂出发,穿过你的身体。
衣服一件一件地落到地上。你感到自己像一块冰山,慢慢慢慢融化成海洋。他的手指像风,在海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也可能是大海本身的潮汐。然而此时你已经分辨不清。
你好像又哭了。因为你感觉他顺着你的泪痕慢慢吻过。真奇怪,人体原来有这么多的水吗?你都以为之前随着眼泪已经流干了。
巨大的冰川渐渐沉入海底,海平面缓缓上升。
你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意识迷离的时刻,你还是又想起了蝴蝶酥。
阿宏。我之所以这么伤心,是因为我把蝴蝶酥当成了我们的孩子。
你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说出口。但在海平面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你脑子里满是这句话。
反正,生命,性和死亡,都是连在一起的。
在这一份死亡面前,年龄差距、社会地位……一切外物都烟消云散,你们变成了彼此唯一的盟友。
你这么想着,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