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 第16章 微服私访（一）

做了皇帝的傅谦无论每天多忙，也会抽出一点时间写信给沉璧，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天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卸下皇帝的身份，轻松一点，自在一些。

沉璧从傅谦的信中，能读出很多东西，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抱怨，甚至内心的想法，最脆弱的一面全部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沉璧。尤其是最近，沉璧感到傅谦的不安感越发加重了，不过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听爹爹沉熙偶然说起，她才知道原来是北国皇帝欧阳宸娶了西夷公主淳于柔，而且淳于柔似乎非常得宠。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的话，西夷就不能再保持中立了，必然会倾向北国。而西夷与南国又有一部分接壤，这样对于南国来说就少了一道屏障，傅谦为此很是担忧。若只是这一件事，傅谦或许还好，可偏偏祸不单行，位于南国东南一个靠海的城市洛城发生了严重的水灾，百姓种植的粮食，养鱼的鱼塘，甚至住的房屋都受了严重的损害，很多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傅谦也拨了很多银子下去要求地方官员赈济灾民，可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为严重，甚至引发了暴乱，地方官府与百姓发生了武力冲突，死了很多人，一时间民怨四起。地方政府眼看事情压不住了，这才上报给了朝廷。于是傅谦今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撤了好多地方官员的职。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沉璧也明白，她能想到傅谦在面对敌国准备大干一场时，却不曾想到自己内部居然会出问题，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疲惫感。

沉璧想着这时候傅谦一定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让他可以感到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于是拿了令牌就进了宫。

沉璧到的时候，郑公公告诉她，傅谦正在睡觉。

“陛下，他，他还好吗？”

“哎呦，你说说陛下能好吗？这几天一直忙的焦头烂额，在朝堂上还要生气发火，也没睡好，这不刚才才歇下”

沉璧听了有些心疼，“那郑公公可以让我进去看一下陛下吗？”

看着郑公公面露难色，沉璧又赶紧接了一句，“就一眼”

郑公公这才点了点头。沉璧进了傅谦的寝宫，傅谦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睡梦中的傅谦眉头还是紧锁着。沉璧用手轻轻抚了下傅谦的脸颊，随后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劳烦郑公公带沉璧去陛下的书房等他，陛下醒了，你再告诉他我在书房”

“是，老奴这就带姑娘去”

沉璧到了书房，闲来无事，想起了傅谦教过她泡茶的技艺，于是向郑公公要了一罐茶叶和一套茶具泡起了茶，这次泡的是西湖龙井。

沉璧泡好了茶，正准备品时，看见傅谦急匆匆地从门里进来了。

“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等的久了吧？”

沉璧笑着摇摇头，“不久，来尝尝我新泡的茶吧”

傅谦呷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品尝，“玉儿的手艺果然又精进了不少，不过你今日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请我品茶吧？”

“谦哥哥不是说，如果心情不好了，烦躁了，就品品茶嘛，怎么样，现在喝了玉儿亲手泡的茶舒服些了吗？”

“看来你都知道了”

“我想不知道都难，试问现在这都城中，还有谁不知道谦哥哥你，龙颜大怒，撤了那么多官员的职，还说要彻查到底”

“哼”傅谦轻哼一声，“他们都是这朝廷机构的蠹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身居高位，却不尽职尽责，你说我养着这帮人有何用？”

“谦哥哥，我知道你生气，可再生气，有些事也要慢慢来，急不得，你一下子撤掉那么多官员的职，势必会引起其他在朝官员人人自危，这样会使吏治不稳的”

“诶，可是玉儿你知道吗？他们的行为简直不能忍，有这些人存在，国家迟早会亡在他们手里，我们所期待的大同，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

“嗯，玉儿懂，谦哥哥，玉儿相信你，有你在，大同就一定会实现”

“玉儿，难呐！”

“不管怎样，玉儿永远都支持你”

傅谦沉默了许久，像是想了又想，才开口道：

“玉儿，谦哥哥，想顺着这次水灾暴乱事件，查清楚这吏治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

“那谦哥哥想怎么做？”

“微服私访”

“微服私访？”

“嗯，我非要亲自去看一看才安心，毕竟眼见为实，我要知道这暴乱的根源在哪里”

“可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就算是赴地狱我也在所不惜，也算我这个皇帝对暴乱中死去的无辜的百姓尽一份责任吧”

说着傅谦望了望远处的天空，天空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天变了，就要下雨了，这潭死水也该换换了”

沉璧知道傅谦这是下定了决心，绝无挽回的余地了。

“那谦哥哥，带着玉儿一起去吧”

“你可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沉璧笃定地看着傅谦，“若是谦哥哥不答应，你也知道玉儿会想出什么办法来，总之玉儿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去定了！”

傅谦想到那次春季围猎，若是不答应下来，天知道沉璧回做出什么来，不如放在自己眼前看着，对她来说反而安全。

“好，我带你同去”

“真的？”沉璧没想到傅谦竟答应的如此爽快，“那我们要准备些什么？什么时候启程？”

“具体的事情我都和你爹爹商量好了，对外就称我生病了，宫内留下郑公公替我掩饰，我自己带上几名近卫，先到江西知府，略作休整，也算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万一出了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这洛城隶属于江西知府管辖，江西知州乔彬是个可信之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沉璧听到乔彬这个名字猛然想到，这乔彬不正是惠妃娘娘乔依的生父吗？这么一来，确实可靠，这乔彬之女是当今皇帝的后妃，在外人眼里不管他乔彬如何选择，他都是属于皇帝那方的，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靠山，自然绝无可能生出二心。

“可我这千算万算却唯独漏了一个你，你该怎么办？”

沉璧赶紧十分乖巧的发誓，“我保证我一定乖乖听话，不乱跑，不让谦哥哥操心”

傅谦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你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能放心了吗？”

沉璧正想打个哈哈，傅谦却很凝重的握住了沉璧的手，

“玉儿，说真的，我怕，我很怕，也不知道我答应你，是对是错，更不知道我这次微服私访，是对是错？”

“那就不要想了，尽管做就是了，是非对错就交给后人去评判吧”

傅谦眼睛的火像是被点燃了，“对，玉儿说的对，不管结果如何，但求问心无愧”

沉璧看着傅谦感觉以前那个踌躇满志，朝气蓬勃的傅谦哥哥又回来了。其实沉璧还有一句压在心底的话没有说出来，“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险，我都会陪你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