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细细碎碎的动静,萧樾放下手中的棋谱,仰头望向窗子。
光穿透纸窗,晃得他视线猛的一暗。
压得低低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楚,恍恍惚惚宛若梦中。
“萧樾?”
“你把窗子推开,小点声!”
萧樾恍惚了一阵,手中的棋子掉落玉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随着这个动静猛地提起,生怕绮梦随风而扇......
沈檀姝有些不耐烦了,又有蚊子咬她了!咬的还是脸上!
她压低声音急切道:“萧樾!把窗打开!”
生怕他听不见,冒着被兰嬷嬷发现的风险,指节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窗棂。
得不到萧樾的回应,敲击频率越来越高。
萧樾终于反应过来,抬头往花窗望去,熟悉的剪影印在窗纸上。
方才盼了又盼,认为远在天边,觉得不可思议的场景就发生在眼前。
萧樾喜不自胜。
他连忙起身,把紫檀木的棋盘小心移开,棋盘和模板摩擦的声音响起,乱了他的心神。
手上力道不受控制,猛地一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兹声。
玉制的棋子散落一地。
兰嬷嬷停下手里的绣活问道:“郎君,怎么了?”
沈檀姝吓得又蹲了下去。
窗纸上的剪影蓦然消失。
萧樾被刺眼地光晃得眼也酸,心也酸,勉强稳住心神向外泰然自若道:“无事。”
兰嬷嬷没声了。
沈檀姝又站了起来。
萧樾也移开了棋盘,站了起来,和剪影一般高,手上忙着找推窗的点。
宽大的衣袖晃来晃去,相互交叠,不复平常的妥帖合宜。
沈檀姝站累了,手肘抵在窗棂上,撑着下巴,整个身子靠在窗子上,脸蛋里窗纸很近。
“嗒!”木制的窗棂被向外推开。
“诶哟!”
窗子向外推开,沈檀姝被砸了一个正着。
惊呼声还因为害怕被兰嬷嬷发现而压低了,沈檀姝委屈极了。
“阿姝......抱歉,疼不疼?”
萧樾压低声音问。
沈檀姝蹲了下去,让他把窗子推开。
她在底下揉了揉发疼的鼻子。
“阿姝?还好吗?”
上头的人在焦急地叫她。
沈檀姝站起身,钻进了窗子里。
萧樾手足无措,想摸摸她发红的鼻子又怕弄疼她......
沈檀姝怕他再发出声音,竖起手指放到嘴中间,示意他小声些。
她给他做了一个示范,超绝低音炮:“萧-樾-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樾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葱白的指尖尝试着戳了戳的她红彤彤的鼻子,正常地低声道:“我休沐了......就过来了。”
他想见她。
“疼不疼?”
沈檀姝摇头。
“我看到庄子下午开灶就过来了,一看你真过来了。”
两个人隔着窗,一个垫着木凳,一个脚下避着散落的棋子,低声说着话。
“我跟你说,现在山上已经开工了,你的银子很快就会有收益了.......”
“这么快?阿姝好厉害,难怪有些晒黑了。”
沈檀姝不乐意谈这个,但又不能大声说话:“才没有,重点不是这个!”
“好好好,没有黑,那跑上跑下累不累?”
萧樾小心给她别住碎发。
“我跟你说,开工那一天.......”
沈檀姝东说说,西说说,把所有不能吐之于口的隐秘感受都跟他说。
日光渐渐西斜,颜色也越发橙红,水榭的光影越发温暖柔和。
还夹杂着两颗年轻跳动的心在不断靠近的隐秘暧昧。
沈檀姝最后说回萧樾。
“你呢?你那坏心眼的爹有没有为难你.......”
萧樾轻轻摇头:“他现在管不了我。”
沈檀姝挑眉:“你这么历害了?”
她说话就这样,意味不明的,他都不知道是夸他还是揶揄他......
萧樾学着她的调调还了回去:“你也厉害。”
沈檀姝笑着推了他一把。
脚上站得发酸发麻,沈檀姝蹲下揉了揉脚腕。
“阿姝!”
人突然消失,萧樾扣着窗棂的手指节发白,他往外探。
沈檀姝揉完之后重新站了起来,差点撞到他。
她连忙嘘声:“小声些!兰嬷嬷会发现的。”
“我脚站麻了。”
她伸手把人拨开,探出头去观察兰嬷嬷的动静。
萧樾同她一道望过去:“你为何躲着她?”
沈檀姝张了张嘴,没说话,怎么说,能说她心虚吗?
要拱她家的小白菜。
沈檀姝提议:“你是不是站累了?要不你坐着。”
萧樾眉头微皱:“不是站累了吗?为何要强撑着,说话还偷偷摸摸?”
为何要这样为难委屈自己?
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红包,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也大了些:“下来坐着,我让人拿些的点心过来。”
沈檀姝急了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兰嬷嬷听到动静问道:“郎君?可要茶水?”
沈檀姝瞪他!手指来回抵在唇上示意他配合。
萧樾无奈,被她捂着嘴“嗯”了一声。
沈檀姝这才松开手,等萧樾应付完兰嬷嬷,把手往他衣服身上抹。
萧樾冷着脸由着她擦。
沈檀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鬼鬼祟祟在他耳朵边轻声道:“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偷情?”
“奸夫□□,哈哈哈哈哈。”
萧樾拿她没办法,嘴上一直没个把门。
听到“奸夫□□”的时候皱眉,“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沈檀姝又笑,还往兰嬷嬷的方向瞥了瞥:“真的,挺刺激的!”
两人很近,萧樾能看到她颤动的睫毛,转动的眼睛......
看不到的耳朵染上一层薄红。
他认真望向她,轻声问道:“偷情?你我之间有情吗?”
沈檀姝回头,手肘抵在窗棂上撑着下巴,来回打量他,从上到下,从眉眼都下巴,最后她上手轻轻抚过。
“我好好想想......”
萧樾调整呼吸,闭上眼睛由她作乱,五指展开撑在白墙上,骨节分明,薄皮之下青筋凸起。
严阵以待等待着判决。
沈檀姝见他闭上眼,莫名觉得他娇,手上的动作开始肆无忌惮,捏捏鼻子,轻轻拉拉睫毛,手指贴着唇......玩得不亦乐乎。
连洁癖都忘了。
她忍不住赞道:“萧樾,你长得真好看,皮肤也很好。”
萧樾忍不住推了推,催促她。
沈檀姝捧起他下巴,轻轻吻在他眉心,最后艰难挂在窗棂上展臂抱住萧樾。
萧樾伸手扶住她,贴着她颈窝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眼睫不再不安地颤动。
他的心被人托住了。
沈檀姝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继续悄咪咪低声搞怪道:“我们不能呆太久,不然我夫君找上门了。”
“呀。”
沈檀姝被他拍了了一下。
不轻不重的。
“别乱说。”
萧樾抱得更紧了些。
沈檀姝靠在他肩膀上,望向静静流淌的溪水:“没乱说,我真要走了。”
“留下吃饭吧。”
“我娘得找我了。”
其实沈檀姝突然想起来她第二重要的来意。
她想知道这里汤池的水往哪里排的。
萧樾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眼神望着沈檀姝有些幽怨。
沈檀姝想起正事问道:“你这里的汤池废水通向哪里?”
“我记得里头的水一直都是流动的。”
萧樾抬起她的下巴查看她脖子上的蚊子包,又红又肿,肯定很痒。
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罐子膏体,手上抹了擦到她脖子的红包上。
他想了想,手上的动作不停:“好像是往田里流。”
“底下有暗渠,往田地周围的水渠流。”
沈檀姝配合抬头,药膏凉丝丝的:“哦哦哦,难怪庄子里的粮食蔬果成熟这么快。”
“用的水都是热的。”
“不行了,我真要走了。”她仰头瞥了兰嬷嬷那边,生怕她突然过来叫萧樾用晚膳。
沈檀姝从窗棂上撑起身子,扶着墙活动活动自己的脚腕,准备走了。
萧樾紧紧看着她轻声问:“那你明日还过来吗?”
“你今日休沐,明日还不回去吗?”
沈檀姝明日得继续跟着继续山上下河干工程了。
萧樾抿着唇不说话。
沈檀姝想了想,单手抚上他的脸:“那你给我写信吧。”
萧樾有些不相信她:“你会回信吗?”
“我当然会!”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
沈檀姝急急忙忙地又爬上木凳,又轻轻吻在他眉心,当作离别安慰。
“萧樾,好好养病,我会想你的。”
话毕就摸着墙,悄咪咪走了,临了还顺走了药膏。
空留下圆润棋子散落在地。
萧樾低着头,手心往眉心贴。
她两次都吻得很轻,如蜻蜓点水,也滚烫炙热。
萧樾一个人在水榭待了很久,直至晚霞消失,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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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檀姝一大早就起来了,今日要和春苗一道进京。
春苗继续回去处理中转站的事,沈檀姝去找李灵运。
山上和山脚的工程让刘三花帮她们看着。
文如雪人很靠谱,把屠笑治得服服帖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刘三花也不用做啥子,就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搭个手就好。
驴车摇摇晃晃离开京郊往繁华的京都城驶去。
沈檀姝仰躺在木板上,脸上盖着一张帕子遮挡刺眼的光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抖着悬空的脚。
她随口问起中转站的进度:“你租好地方了?我们这次还住客栈吗?”
春苗摇头:“租了一个楼,有两层,一层很大。”
沈檀姝撩开帕子,亮晶晶地望向春苗,有些纳闷:“......你舍得?”
春苗节俭,恨不得一枚铜钱掰成两枚铜钱用,怎么舍得租这么大的一个铺面?
她之前还担心春苗租了一个小的,他们三个凑活着窝在小铺面里。
她兴奋道:“是嘛,租个大的,气派些,免得旁人瞧不起,我们以后可是家财万贯的人,不能穷酸了......”
“够大的话还能在一楼摆些东西,能让客人歇息。”
“一栋楼就这么气派地摆出去,有面!”
沈檀姝没注意到,春苗面上的神情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