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临行时谢年祈装上车的乌木案几,价值斐然,饶是易棠心再宽,照样抽痛一下。
“他们紧需,便让吧。”宋芸看出她的不舍,宽慰道,“我和魏将军时常碰上这种情况。”
魏征鸣大幅度地点了点头,表示正常,反观谢年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相较之她的反应,易棠更像丢失钱财的人。
感情这三位为国为民,东西被抢也权当救济苦难。
“可……成全难民,我们又该怎么办?”易棠道出关键。
三人是菩萨下凡,心怀众生。可没了车马,一行人又在山道上,四处只剩荒山密林,一时半会儿难以回京。
外加谢年祈一个伤员,更拖不得治疗,该如何是好?
经她一提醒,魏征鸣和宋芸记起来谢年祈还有伤在身,适才懊恼地拍向脑门,连道大意。
身体健全的人尚且可以在山中拖着过夜,但谢年祈此刻又是断骨又是中毒,断难撑到天明。
然而时近黄昏,夕阳下沉,天边残霞如血,易棠等人站在路边,面露愁色。
谢年祈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裳沾满血迹,他闭着眼,靠在树干上,整个人透着虚弱。
宋芸和魏征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担忧。
难民一事,虽是意外,二人身为武将,理应提前察觉出不对,可二人皆被难民身上的惨状所迷惑,这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如今谢年祈的伤已拖不得,两人满心自责。
易棠环顾四周,四人所走的山道环山而设,右边是山,左边是个大缓坡。
沿着缓坡向下看,是一片葱郁幽绿的树林,叠翠的树冠后炊烟歪斜着升至空中,在夕阳下格外温馨。
视线扫过那一缕缕炊烟,又飞速转回。
炊烟?
“那处是否有人家?”发现人迹,她连忙开口。
宋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睛一亮:“有人家,我们快过去。”
说罢,宋芸扶起谢年祈,魏征鸣则背过谢年祈,几人一同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穿过树林,走了一刻钟,终于看见一处篱笆围成的院落。
院落外,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正拿着木耙在院里耙地,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见着易棠一行人,先是愣怔,而后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
“几位是?”中年妇女开口问道。
易棠忙道:“大娘,我们在路上碰到些事情,盘缠和车马皆丢了,能否在您这儿借宿一晚?”
她刻意隐瞒难民一事,毕竟几人都是贵人,若是让百姓知晓,难免生出恐慌。
妇女听了,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家中只有两个女眷,多有不便。”
易棠闻言,连忙道:“大娘放心,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借宿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中年妇女犹豫片刻,审视几番魏征鸣和谢年祈,最终点了点头,领四人进院,为他们安排两间干净的屋子。
屋子里摆着木桌和椅子,还有简陋的床铺。
魏征鸣将谢年祈放在床上,宋芸则去外面打水,准备为谢年祈清洗伤口。
易棠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谢年祈,心中有些担忧。
于是转头看向妇女,问:“大娘,村中可有郎中?”
“姑娘唤我李嫂便好,”妇女摇头道,“我们这里都是穷苦人家,哪里有郎中住在这,平时抓药都去镇上。”
听闻此话,易棠只得干焦急。
谢年祈的伤势严重,若是没有药物,只怕会恶化。
这时,魏征鸣端一盆水走进来。
他放下水盆,看向易棠:“易姑娘,我先为他清理伤口,你在旁边守着。”
易棠点了点头,立在床边随时准备帮忙。
只见魏征鸣小心翼翼地解开谢年祈的衣裳,露出他肩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皮肤青紫,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魏征鸣皱眉,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准备为谢年祈刮肉。
“这位郎君的手臂骨可是断了?”
平日里需下地干活,光膀子的男人见得多了,李嫂也不避讳,大胆张望,关心道:“方才那小娘子问我村中有无郎中,我亦不知晓郎君的骨头有碍,若是骨伤,村中倒有一名骨医可接骨。”
李嫂口中的骨医,年轻时曾学过接骨之术,后来因战乱,家破人亡,他便留在村里,以接骨为生。
知道谢年祈是骨伤,李嫂唤上宋芸出门请医。
等待的时间,易棠让魏征鸣先去清洗身上的血迹,自己则清洗谢年祈伤口周围的血渍和脏污,而后用药酒消毒。
她的动作虽快,却十分轻柔,生怕弄疼谢年祈。
为谢年祈擦洗至一半,但见他闭着眼,睫毛轻颤,显是痛极。
“等骨医来,便好了。”她忍不住开口安慰。
谢年祈听她说话,缓慢睁开眼,望了过来。
眸色深沉,仿佛藏着无尽深渊。
对上他幽深的眼眸,易棠连忙将动作放得更轻。
莫名挨一记眼刀,她只当拭擦的动作太重,惹怒了这尊阎王,不好再抬头。
被她当阎王供着的人看她耳尖泛红,微勾起唇角,却转瞬即逝。
门口在这时传来一声轻咳。魏征鸣已经清洗完毕,赶过来便看到二人对视的一幕,当即打破这不合时宜的情调:“易姑娘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先出去罢,此处交给魏某。”
短短一句话落入易棠耳中犹如久旱逢甘露。
一边心道终于等到救星,一边将事宜交由魏征鸣处理,她转身往门外去,全然未注意坐在床边的人脸色有多黑。
待魏征鸣为谢年祈擦洗完毕,宋芸和李嫂也带着骨医回来。
骨医姓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背着个药箱,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寻到人来医治,一行人担忧的事终于放下。
趁着刘骨医为谢年祈接骨,宋芸和魏征鸣转去另一间房放置衣物,而易棠亦如魏征鸣所说的不方便留在屋内,只能在院中等候。
农家的院落简朴,篱笆围起的院墙里,只种了几株菜蔬,此刻已夕阳西下,微风拂过,绿叶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易棠蹲在院中逗毛茸茸的鸡崽子,目光时不时往屋里瞟。
那刘骨医年岁已高,不知能否治好谢年祈的伤。
她心中忧虑,却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就在这时,李嫂端着个木盘走过来,盘中放着几个馒头。
“姑娘,这是我方才烙的馒头,你们先吃着垫肚子。”李嫂将木盘放在桌上,招呼易棠过来。
易棠看着盘中的白胖馒头,顿时有些动容。
几人都是官家子弟,哪里吃过农家自制的馒头,李嫂一番淳朴心意,着实难得。
“多谢李嫂。”她拿起一个馒头,轻咬一口。
馒头外皮酥脆,内里柔软香甜,十分可口。
然而嚼到一半,李嫂接下来的话让她倍感困惑。
“姑娘吃饱些,莫要饿着了在夜里踏出房门。”
易棠停下咀嚼动作,不解地看向李嫂:“李嫂此言何意?”
李嫂叹了口气,手中的木盘放在一旁,拉过易棠坐下,低声道:“近来村中总不太平,一到夜里那些新死的鬼魂便出没。”
说这话时,李嫂的眼珠左右转动,神色恐慌,似想起什么恶心的画面。但看易棠仍旧疑惑,李嫂硬着头皮解释下去,生怕她犯了禁忌。
“那些村民死前受过非人的折磨,死后怨念极重,化作厉鬼,在夜间四处游荡,时常吓坏过路的行人。”
李嫂稍作停顿,双手合十,闭上眼,祈求道:“希望那些厉鬼别找到我们的院子,菩萨保佑。”
听罢,易棠眉头紧皱。
李嫂的话荒诞离奇,这本书的世界观只是寻常情报战,未涉及鬼神之说,但村中既流传这样的说法,必有其因。
涉及怪力乱神,她识海里倒还有一个情报系统。
[系统,你听到李嫂说的吗?]
系统无声。
易棠在心中翻白眼,想来又是故障。
横竖四人只在村里过一夜,明日就回京城再做整顿,之后还要寻硝石,当下这些习俗又与她何干。
思及此,易棠谢过李嫂,又吃了两个馒头,便回房休息。
夜,万籁俱寂。
待到休息之时易棠才发现房间分少了,魏征鸣和宋芸时刻黏在一块儿,休息都要同一间房。而李嫂和其女儿已睡下,不好再叨扰。
于是她和谢年祈共处一室。
是夜,谢年祈躺在床上,她在地上。
农家寝室的地潮湿,虽有厚被褥铺地,夜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仍让人泛起冷意。
她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谢年祈,只见他紧闭着眼,面色苍白,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回想白日惊险的一幕,易棠有些茫然。
当时两人滚向一块碎石,若非谢年祈相互,恐怕断手的只会是她,而不是谢年祈。
想到此处,她轻叹一口气。
床上的谢年祈突然动了动。
易棠连忙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他休息。
然而谢年祈并未醒来,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她因此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有些加速。
当即晃了晃头,暗自嘲笑自己胆小。
正打算躺回去,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从窗外传来的,低沉而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下意识看向床上的谢年祈,仍旧沉睡未醒。
呼叫系统同样无回应,她爬起身抄过木椅,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易棠心跳如擂鼓,紧握住椅子。
屋外安静片时,就在她以为自己警惕过头之时,一道黑影撞开房门,夜风登时灌入屋内,刺得她难睁眼。
因逆着光,黑影的影子很快便落在房间的地上。
看影子是个男人。她按照影子估计出闯门之人的方位,椅子准确挥中那人。
重物击肉的声音传来,易棠凝神去看,只见闯进房间的人以极为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须臾,男人又缓缓站起身,歪歪扭扭朝她走来。
她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看男人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够闻到一股腐臭的酸味。
冷风吹醒床上的谢年祈,他蓦然睁开眼。
目光落在闯进来的人身上,他抬手,袖箭嗖一声射出。
来人应声倒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变故发生得过快,易棠还未反应过来,谢年祈已从床上下来,走到男人的身旁。
借着月光,她看清男人的面容,顿时吓得后退两步。
新副本新副本~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幽幽山林.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