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洞深处的时间仿佛凝固,失去了昼夜更迭的概念,唯有永恒的寒寂与无处不在的危机交织成这片绝地的永恒基调。苏晚烬背靠着一处凹陷的岩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灼痕——那是数日前与一头格外狡诈的冰棱蛇搏杀时留下的印记。那畜生通体透明,几乎与冰壁融为一体,若不是她及时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恐怕早已成为其腹中餐。蛇毒带来的刺骨寒意如万针钻心,几乎冻结她的经脉,却最终被体内那股新生的、带着奇异温度的暖流艰难驱散,只余下这一点微麻的印记,提醒着她那场生死一线的搏杀。
她的气息较之初入洞时已然浑厚了不止一筹。不仅修为在水到渠成间稳稳踏入了筑基中期,灵力运转更为流畅绵长,更重要的是,她对体内那簇微弱却异常顽强的"烬火"之力的掌控,渐渐摸索到了一些独特的门道。它不再仅是危急关头被动涌现的一丝暖意,而是成了她能够主动引导、如臂指使的力量。心念微动间,一缕极细、却带着灼热气息的暖流便可循着特定路线游走于受损或淤塞的经脉,所过之处,虽如涓涓细流冲刷冰封河道,带来些许刺痛,却更有一种焕发生机的暖融。这股力量,虽仍不足以正面抗衡这洞窟的极致深寒,却足以让她的四肢百骸在长时间的潜伏与追逐中,保持必要的灵活与敏锐,不至于被无处不在的阴寒之气冻僵、侵蚀生机。
这力量,源于那具神秘骸骨旁最后的馈赠,那幅烙印于识海的玄奥轨迹;更源于她心底日夜滋长、日益炽烈的求生执念,那是不甘为他人做嫁衣、不愿命运被随意摆布的强烈意志。
此刻,她正屏息凝神,整个人仿佛与身后冰冷的岩壁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收敛到微不可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前方交错垂落、折射着幽蓝微光的冰棱,死死锁定在数十丈外的一小片相对空旷的冰面上。那里,一头体型远比之前遇到的冰蝠庞大数倍的"冰魈",正焦躁地用覆盖着幽蓝冰甲的利爪刨抓着坚硬如铁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它形似巨猿,却更为狰狞,通体覆盖着厚厚一层宛若天然铠甲的幽蓝冰晶,在昏暗环境中散发着森森寒气。两根弯曲粗壮的獠牙惨白外露,滴落着散发着腥气的黏液,而那双猩红的眼瞳,则在昏暗中闪烁着纯粹暴戾与饥饿的光芒,每一次扫视,都带着掠食者的审视。它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灵力威压,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的程度,甚至因其长期生存在这极寒环境中,气息中带着一股冰狱洞特有的阴寒锐利,隐隐触摸到了结丹的边缘。
这便是沈清寒口中的"考核"吗?苏晚烬嘴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一丝冰冷而苦涩的弧度。以她刚刚筑基中期、境界尚未完全稳固的修为,去正面挑战这头明显强于普通冰魈、几近筑基巅峰的妖兽,与其说是严苛的考核,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驱羊入虎口,一种更隐晦、更冠冕堂皇的抹杀方式。他或许是想看看,这具尚在"温养"中的"炉鼎",在被彻底榨干价值前,究竟能在绝境中被逼迫、压榨出多少潜在的"燃料"?又或者,是想借此磨砺她那所谓的"异火之魂",使其在生死关头燃烧得更加"旺盛",以便日后"采摘"?
想到这里,一股比冰狱洞寒意更彻骨的冰冷,自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白雾离唇的瞬间便凝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不能力敌,唯有智取。这是她在此地挣扎求生多日后,用鲜血和伤痛换来的铁律。这几日在洞中的暗中观察,让她发现这头冰魈虽力量强横、凶悍异常,但灵智似乎并不算太高,行为模式有着固定的规律,尤其对一种仅生长在此地极阴之处的墨绿色"幽苔"有着近乎偏执的守护欲,视其为禁脔,不容任何生物靠近。它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都会暂时离开巢穴,前往洞穴更深处的某个寒潭饮水,过程约莫一炷香,而那片它时刻关注的幽苔,便会短暂地失去最直接的看守。
机会,就在它下一次离开之时。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洞窟深处隐约传来水滴落入万年寒潭的"叮咚"声,空灵而规律,像是死神的秒摆,敲打在心头。苏晚烬像一块真正嵌入冰壁的石头,连血液流动都似乎放缓,心跳被压制到最低频率,唯有那双眼睛,始终保持着绝对的专注。不知过了多久,那冰魈终于似乎被喉咙的干渴驱动,发出一声低沉却震得周围冰棱微颤的咆哮,迈着沉重如擂鼓的步伐,转身一步步走向洞穴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地面随之传来轻微的震动。
就是现在!
苏晚烬眼中精光一闪,压抑已久的气息瞬间爆发,身形如一道鬼魅般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之处,将"流云步"施展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直扑那片生长在背阴处、散发着淡淡阴寒灵气的墨绿色幽苔。她的目标并非幽苔本身——这东西虽是一些阴寒属性丹药的辅材,于她并无大用——而是幽苔下方,几块看似与周围冰石无异、却隐隐散发着异常能量波动的"冰魄石"。这是她昨日冒险靠近探查时,凭借体内烬火之力对极寒能量的特殊感应才偶然发现的。这些石头内蕴的极寒之力精纯而霸道,虽与她的烬火属性相克,但物极必反,若运用得当,或许能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混乱效果,无论是布设简单的陷阱,还是关键时刻引爆,都可能成为她需要的、能暂时困住或重创那皮糙肉厚冰魈的手段。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几块触手冰凉、内里却仿佛有光华流转的冰魄石的瞬间,异变突生!一股极其隐蔽、却清晰无比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骤然自她怀中贴身收藏的位置荡漾开来——是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刻有模糊云纹、质地上乘的暖玉玉佩!这枚从紫檀木盒中掉出、可能与林月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旧物,此刻竟对近在咫尺的冰魄石产生了微弱却坚定的共鸣?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在相互致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晚烬心中剧震,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猜测与联想,动作不由得慢了致命的一拍。就是这电光石火间的迟疑,足以让猎手与猎物的身份瞬间转换!
"吼——!"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被戏弄狂怒的咆哮,如同惊雷自身后极近处炸响,裹挟着能冻裂灵魂的刺骨腥风,铺天盖地般扑面而来!那原本应该远去饮水的冰魈,竟不知以何种方式去而复返!它猩红的双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一座移动的蓝色冰山,猛扑过来,一只覆盖着厚重冰甲、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利爪已然挥出,带起五道足以撕裂精钢、冻结血液的死亡弧线!
它不是去饮水!它方才的离开,根本就是一次狡诈的佯装,目的就是为了引她这只潜伏的"老鼠"现身!这畜生的灵智,竟比她最坏的预估还要高出许多!
避无可避!退路仿佛已被死亡的阴影彻底封堵!苏晚烬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却也在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的狠厉与不屈。体内原本平缓运转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近乎疯狂地奔腾起来,冲向那些平日里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触碰的隐晦经脉。躲闪?速度与角度已将她逼入绝境,避不开!硬抗?筑基中期与后期巅峰的差距,如同溪流之于江河,结果是粉身碎骨!
生死关头,一切杂念——恐惧、算计、对玉佩的疑惑——都被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碾碎!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放弃了摄取近在咫尺的冰魄石,身体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反应,就地向侧后方一个狼狈却有效的急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利爪最锋锐的尖端,但那凌厉的爪风依旧刮得她脸颊生疼,护体灵气剧烈波动。同时,她的双手在胸前以一种近乎本能、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速度急速结印——并非青梧宗任何已知的、中正平和的法诀,而是那几日她参照无名笔记中关于"戾气"、"爆发"、"引火焚身"的模糊描述,结合自身烬火那"于毁灭中催生一丝涅槃之机"的特性,胡乱琢磨、推演出来的保命之法,充满了不确定性与反噬的风险,她姑且称之为——"烬燃"!
"轰!"
一股灼热、爆裂、带着一丝毁灭气息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猛然炸开!那光芒并非纯粹明亮的火焰,而是一种近乎暗红、仿佛积郁已久的余烬被彻底点燃、带着不甘与决绝的炽热光晕。这暗红光晕与她身前咫尺之遥、冰魈利爪上蕴含的极致寒气悍然相撞!
"嗤——滋啦——"
刺耳的能量撕裂声与冰火之力相互湮灭的沉闷爆响同时爆发,混乱的灵气流如同失控的利刃向四周溅射,在坚硬的冰壁上划出深深的痕迹。苏晚烬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大半,唯有嘴角溢出一缕触目惊心的鲜红。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再次狠狠撞在后方坚硬的冰壁之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冰屑四溅,脏腑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意识的眩晕与痛楚,猛地抬头望去,眼神如同受伤却愈发危险的母狼。
只见那冰魈竟也被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出其认知的、带着灼热侵蚀与爆裂特性的暗红力量,逼得连连后退了数步,庞大的身躯将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它那只挥出的前爪上,原本凝实璀璨的幽蓝寒芒明显黯淡、紊乱了不少,甚至爪尖处覆盖的冰甲都出现了细微的融化与裂痕,缕缕带着焦糊味的白气升腾而起。它甩动着受伤的前爪,发出又惊又怒、更添几分狂暴的咆哮,猩红眼瞳中首次出现了除杀戮与饥饿之外的情绪——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与忌惮。显然,它完全没料到这只看似弱小、只能被动逃窜的"猎物",竟能爆发出如此诡异、能够伤到它的力量!
苏晚烬半跪在地,以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伤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方才那一下"烬燃",几乎抽空了她丹田内大半的灵力,经脉也因为强行催动这股未成熟的力量而传来阵阵灼痛与空虚感,脏腑也受了不轻的震荡。但她的眼睛,却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燃烧的星辰。有用!这自行摸索的、不伦不类、风险极高的法门,竟然真的有用!虽然代价巨大,反噬之力让她此刻状态极差,但至少在关键时刻,让她有了一拼之力,有了伤到强敌的可能,而非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引颈就戮的待宰羔羊!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短暂的惊愕之后,那冰魈受创的耻辱与愈发炽盛的凶性彻底压过了那一丝忌惮。它狂暴地捶打着覆满冰甲的胸膛,发出震得整个洞窟都嗡嗡作响的怒吼,周身寒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凝聚,冰蓝色的光芒在它体表流转,显然被彻底激怒,准备发动更猛烈、更致命的攻击。而苏晚烬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体内灵力十不存一,经脉受损,莫说再次施展"烬燃",就连维持基本的护体灵气都显得艰难。
难道……历经磨难,挣扎至今,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冰窟,如沈清寒所预期的那样,作为一块不合格的"磨刀石"或"燃料",无声无息地消失?不!她不甘心!强烈的不甘与求生欲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意志!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法器,急速扫过周围一切可能利用的环境,最终,再次定格在那几块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独特波动的冰魄石上。玉佩的异常共鸣……冰魄石内蕴的精纯古老寒意……这头行为异常、灵智颇高的冰魈……还有这处处透着古怪的冰狱洞……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更深层次的联系?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闪过她的脑海!没有时间犹豫,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变数!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股锐利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强行驱散了因伤势和力竭带来的眩晕与麻木,让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她将怀中那枚仍在与冰魄石产生微弱共鸣的玉佩猛地抽出,毫不犹豫地朝冰魄石的方向掷去!同时,她不顾经脉的刺痛与丹田的空虚,将体内仅存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烬火之力,毫无保留地逼出,却不是直接攻击冰魈,而是以一种独特的、带着某种挑衅与引动意味的频率,狠狠注入脚下的冰层,目标直指那几块看似平静的冰魄石!
她在赌!赌这玉佩、冰魄石与这冰狱洞,甚至与这头异常强大的冰魈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能量层面的深层关联!赌这强行引动的关联,能打破眼前的死局,制造出她唯一能够利用的混乱与变数!这是绝望下的最后一搏!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微弱光尾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那几块冰魄石之上。"叮"的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在冰魈震耳欲聋的咆哮与灵气呼啸声中,几不可闻,却仿佛按下了某个关键的开关。
然而,就在玉佩与冰魄石接触的下一刹那,异变发生了!
那几块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弱波动的冰魄石,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被骤然惊醒,猛地爆发出远超想象、令人无法直视的刺目白光!一股远比冰魈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更精纯、更古老、更霸道、仿佛源自冰之本源的极致寒意,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冰河决堤,轰然爆发、扩散开来!白光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冻结、凝固,空气中蕴含的水分瞬间被抽干,凝结成无数锋利如刀的冰棱,凭空出现、疯狂生长,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冻结声,瞬间将那片区域化作一片危险的冰棱森林!
那原本凝聚了全身寒气、正要猛扑上来的冰魈,被这突如其来、源自同系能量却位阶远高于它的精纯古老寒意一冲,前扑的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它体表流转的冰蓝光芒瞬间变得明灭不定,紊乱不堪,那双猩红的眼瞳中,狂暴与怒火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源自能量等级压制的、最原始的本能恐惧与深深的茫然!它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伏低了身躯,发出带着一丝畏缩的低呜,仿佛臣民遇到了君王的震怒。
就是现在!这稍纵即逝、用命赌来的唯一机会!
苏晚烬眼中厉色与决绝交织成最炽烈的光芒,强提丹田内最后一口几乎涣散的灵气,不顾周身撕裂般的剧痛与经脉的哀鸣,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冲向因畏惧而暂时停滞的冰魈,也不是逃向看似安全却可能被瞬间追上的洞口,而是义无反顾地直奔那片因能量爆发而变得极不稳定、充满了狂暴寒冰灵力和无数锋利冰棱的区域!她冒险一搏制造的混乱与能量遮蔽,就是她此刻唯一的生路与屏障!
她的身影,在冰魈依旧带着畏惧与茫然的注视下,瞬间被那爆发的刺目白光与弥漫的、足以冻裂神魂的冰寒雾气彻底吞没,消失在那片突然出现的、危险而混乱的冰棱丛林之中。
……
时间在死寂与混乱的能量余波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爆发的刺目白光与狂暴肆虐的极致寒气,才如同潮水般渐渐平息、退去。冰狱洞的这一角慢慢恢复了它亘古的死寂,只是原本相对平整的地面上,多了一片纵横交错、犬牙般林立的锋利冰棱,以及一个以那几块已然失去光泽的冰魄石为中心、微微塌陷下去的浅坑,坑壁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极致的力量瞬间重塑。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深寒。
那头发狂的冰魈,在原地焦躁不安地徘徊了几圈,猩红的眼瞳警惕地扫视着那片让它感到畏惧的区域,似乎彻底失去了那只"猎物"的气息与踪迹。它试探性地向前靠近了几步,但空气中残留的精纯寒意让它再次退缩,最终发出一声混杂着不甘与疑惑的低沉吼叫,拖着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缓缓退回了洞穴深处那片它更为熟悉的黑暗之中,身影逐渐被阴影吞没。
又过了许久,久到仿佛连时间都已冻结。在一片狼藉、如同废墟般的冰棱堆深处,传来了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咔嚓"声。一只手,沾满了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和晶莹的冰屑,艰难地、颤抖地扒开覆盖在上面的碎冰与断棱。紧接着,苏晚烬极其狼狈、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身影,艰难地从冰棱掩埋下一点点挪动出来。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嘴唇泛着青紫,浑身上下布满了细小的划伤与冻痕,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但唯独那双看向四周、确认暂时安全的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丝历经生死淬炼后愈发坚韧不屈的意志。
她活下来了。
虽然代价惨重,体内灵力近乎完全枯竭,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遭冰封,多处受损,内腑震荡,伤势需要不短的时间精心调养才能恢复,但她终究是在这看似十死无生的绝杀之局中,凭借那点微末的烬火之力、一份不甘命运的执念,和一次近乎疯狂的赌博,硬生生从那头凶兽爪下、从这绝境的缝隙中,挣得了一线渺茫的生机!
她颤抖着抬起手,低头看向掌心。那枚引发关键异变的玉佩静静躺在那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平静,只是表面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仿佛被那冰魄石的能量洗礼过一般。而远处那几块曾经不凡的冰魄石,则在耗尽了内部蕴藏的精纯寒力后,化作了毫无灵气波动的普通碎石,与周遭冰壁再无二致。
喘息稍定,她强撑着几乎要瘫软的身体,蹒跚着,一步一挪地走到那片未被完全破坏的幽苔旁,小心翼翼地采集了一些——这不仅是她此次冒险最初的目标,也是一种能够中和寒毒、辅助治疗内伤的药材,此刻正合用。然后,她目光扫视,寻了一处相对隐蔽、背风且能观察到洞口方向的狭窄冰隙,费力地挪了进去,盘膝坐下,颤抖着双手取出几块下品灵石握在手中,开始艰难地运转最基础的青梧宗心法,如同久旱的田地渴望甘霖般,竭力吸收着洞中稀薄且冰寒的灵气,引导着那微弱的气流,一点点滋养、修复着受损严重的经脉与内腑。
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是一丝自保之力。沈清寒既然将她投入此地,绝不会仅仅是为了看她与一头冰魈进行一场生死搏杀。这冰狱洞本身就是巨大的考验,更大的危机与未知,或许还在后面虎视眈眈。而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不仅让她在生死之间验证了自身"烬火"之力与那冒险创出的"烬燃"法门的可行性,似乎……也隐隐触碰到了这冰狱洞隐藏的秘密,乃至沈清寒某些不为人知计划的冰山一角。那玉佩与冰魄石的共鸣,那精纯古老的寒意……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前路。
就在苏晚烬心神彻底沉入物我两忘的修炼状态,全部意识都用于引导那丝微弱却顽强的烬火之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般,缓缓穿行、滋养着受损经脉时,她没有察觉到,在冰狱洞入口上方,某处肉眼与神识都难以探查、仿佛独立于这片空间之外的虚空裂隙之中,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已经静静伫立了许久许久。
沈清寒的目光,淡漠而深邃,穿透了层层玄冰的阻隔与洞内的昏暗,精准无误地落在那个蜷缩在狭窄冰隙中、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寒风撕碎、却又由内而外透着一股令人侧目的顽强韧性的少女身上。他看着她如何潜伏、观察,看着她如何制定策略、伺机而动,也看着她如何因玉佩的意外共鸣而陷入险境,看着她如何在绝境中爆发出那暗红色的、带着焚尽一切意味的"烬燃"之力,看着她如何孤注一掷、引动冰魄石之力制造混乱,最终又如何险死还生、藏匿疗伤。整个过程,如同观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他,是唯一的、超然物外的观众。
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涟漪,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动其心志。只是,在那暗红色、带着一丝禁忌与不祥意味的"烬燃"之光骤然闪现、与冰魈寒爪悍然相撞的刹那,他负在身后、骨节分明的右手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与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瞬。而在苏晚烬果断将玉佩掷向冰魄石,引动那股连他都微微侧目的、精纯而古老的极致寒意爆发的瞬间,他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最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微光。那里面,有冰冷的审视,有无情的计量,有对棋子超出预期的评估,或许……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几乎被漫长岁月磨灭的、近乎追忆的细微波动,仿佛透过那爆发的白光,看到了某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碎片。
良久,久到苏晚烬的呼吸彻底平稳悠长,完全进入了深层次的入定状态,周身那微弱的烬火波动与冰寒灵气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他才缓缓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收回了目光。玄色衣袖微动,身影便如同鬼魅融入阴影,又如水纹荡漾消散在原地,没有引起丝毫空间波动,仿佛他从未在此出现过,唯有那身周曾萦绕的、比冰狱洞更冷的无形气息,悄然散去。
只有在他身影彻底消失的刹那,一声低沉到几乎与寒风融为一体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叹息,若有若无地回荡在这片虚无之中:
"烬火……终是开始燃了么……"
那语调平静依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宿命开启的沉重。
……
数日时光,在不间断的疗伤与修炼中匆匆流逝。苏晚烬的伤势在那墨绿幽苔的药效与她自身坚韧意志的配合下,已好了七七八八,虽未完全恢复巅峰,但至少行动无碍,灵力也恢复了大半。更让她感到一丝欣喜的是,经过那次生死边缘的极限压榨与之后潜心引导,她对体内那簇"烬火"之力的掌控,明显更进了一步。它不再那么躁动难驯,变得稍微温顺了些,运转起来也更为流畅,与自身灵力的融合度更高,那暗红色的光泽中,似乎也多了一丝内敛的沉凝。
她正准备尝试主动去寻找那冰魈的踪迹,设法完成沈清寒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考核",以期能早日离开这鬼地方,获得一丝喘息之机时——
"嗡!"
一阵不同寻常的、绝非兽吼引发的灵力震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从冰狱洞深处、那头冰魈惯常出没的核心区域传了过来!这震荡并非冰寒属性,反而带着一种锐利、张扬的气息!紧接着,一声清越激昂、如同凤鸣九天的剑啸之音穿透层层冰壁,清晰传来,其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个略显仓促与惊怒的、陌生的年轻男子闷哼声,以及冰魈那标志性的、狂暴到极点的怒吼!
这绝对死寂、与世隔绝的绝境之地,竟有外人闯入?而且,似乎还与那头让她吃了大亏的冰魈对上了?
苏晚烬猛地从疗伤状态中惊醒,霍然抬头,目光如电,瞬间投向洞穴深处那传来激烈动静的方向,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是敌是友?是意外闯入者,还是……沈清寒安排的又一重考验?亦或是……她等待已久的变数?
没有丝毫犹豫,她收敛全身气息,将身形隐匿在阴影与冰棱之后,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战斗声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