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不同的坊市各司其职,比如这延寿坊便是贩卖金银珠玉的地方,其中属专卖翡翠珠玉的宝翠楼、以及专卖金银首饰的飞金铺最为出众,也尤其被达官显贵们所钟爱。
下车后众人便径直进了宝翠楼,迎客的伙计见贵客临门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口齿伶俐:“贵客快请,二楼有雅间,还请上座。”
卫德阳略微点点头,抱着卫德馨边走边说:“听说最近你们店中新做了一顶翡翠冠子,不知店**做了几顶,如今还有没有?有的话拿来让我们开开眼罢。”
听他询问翡翠冠,伙计有些为难道:“贵客来的不巧,因这般种水的翡翠料子难得,所以这翡翠冠我们店中也只得了三顶,最后一顶刚刚已然是送到了红翡雅间中……”
见此卫德音微微一笑解围道:“无妨,本也只是想着见识一下罢了,今日虽见不着这翡翠冠,但指不定改日就能见到哪家小姐戴着它的样子呢。”
说话间已是到了二楼,伙计正准备引着他们进门框上挂着绿翠牌子的雅间,就见旁边“红翡”的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一对男女。
男的身穿宝蓝色锦袍、银冠束发、气宇轩昂,见到卫德音四人微微一愣,而后向最前方的卫德阳颔首一礼:“今日倒巧,我方才刚来时遇见了王二公子他们,现在要走的时候又遇到了卫公子与卫小姐。”
卫德阳脸上也挂起微笑颔首还礼,顺手将怀中的卫德馨放下,道:“林公子、林小姐,确实巧的很,刚刚我还惋惜今日无缘见识到翡翠冠,不妨就见到冠的主人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听了这话林清英轻声一笑:“这冠还未装匣,卫公子、卫小姐不如进雅间一看?” 说着侧身伸手作邀请状,旁边的林府二小姐林清妍不说话,反身回了雅间。
卫德音颔首到:“自无不可,那就多谢林公子了。”说罢先行进了雅间。
正如林清英所说,那顶金累丝翡翠蝴蝶冠正放在托盘中间,旁边还置着一些钗环珰镯,具是宝光灿灿。
但最令人瞩目的当属那顶翡翠蝴蝶冠,若是戴上它行走起来,发间定是碧色蝴蝶环绕扑闪,不愧是宝翠楼近期的得意之作。
卫德音观罢朝林清妍看去,贺她:“宝冠配美人,此冠与林小姐正相配。”
林清妍站在一旁,听了此话只是扯了扯嘴角,勉强道:“卫小姐谬赞了。”
见林清妍神色不虞的模样,卫德音也不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朝哥哥递去一眼,卫德阳闻弦知雅意,向林清英颔首告别:
“既然已经看了此冠,那卫某就不打扰了,林公子,改日再约。”
林清英将卫府众人送出雅间,让下人守在门口,再回头安慰捏着手帕闷闷不乐的妹妹。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刚刚这种情况我总不能说‘此地卫大小姐不得入内’吧?大家都是长安城里的熟人,她如今又成了未来的太子妃,总不好闹僵。”
听了这话,林清妍更加恼怒:“若不是她,我就是太子妃了!”
林清英扶额苦笑:“这长安城里那么多闺秀,不是她也可能是别人,全看上意,哪能非她即你呢?”
林清妍拿帕子擦掉忍不住落下的眼泪:“可我与她向来不对付,若她成了太子妃,我可不信她愿意让我入东宫。
”哥哥,我是真的心悦太子殿下。”她紧紧攥住林清英的衣袖低声道。
见她这幅一往情深的样子,林清英暗叹一声。
转而加重语气斥道:“胡闹!你当一朝储君的后院是什么风水宝地吗?到时候没有殿下的宠爱你受人欺压了也没法说理,林家是臣,太子是君,到时候谁能为你撑腰呢?!”
林清英本想再斥责几句,但到底舍不得,转了话头宽慰道:“小妹听话啊,等明年让母亲给你相看一个好郎君,到时候若他敢欺负你,哥哥肯定打到他老实。”
林清英、林清妍兄妹的祖父是当朝中书令,父亲又是礼部侍郎,也是可以在长安城中横着走的人物。
听了哥哥的安慰,林清妍只是攥着手帕默然落泪,不肯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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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翠雅间里,卫德音看着哥哥扶额不语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哥哥怎么作此模样?莫非刚刚那顶冠不够华美漂亮吗?”
卫德阳斜她一眼:“你还笑!明明是你的干系,偏偏让我也浑身难受!刚刚那副情景真的是……真的是让我恨不得昨日没说今儿要出门的话,怎么就这么不巧,遇到了林家小姐呢?一想到当初她和你针尖对麦芒的情景,和刚刚你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我就想闭着眼当自己不存在。”
卫德音把玩着一只琉璃翠玉点金簪,姿态闲适:“可能因为我是成王,而她是败寇罢。”
卫德音想到自己当初与林清妍上争宴会风光、下争女学魁首的日子,再想到昨日自己手中圣旨的触感,不禁看着桌上宝光四射的首饰轻轻一笑。
卫德阳看着她这幅稳操胜券的模样,摇摇头转移话题:“睿儿、香香,你们挑好了没有?待会还要去宣阳坊看绸缎呢。”
卫德馨从侧方的大案旁跑过来,手里握着一只坠着红玉、珊瑚的璎珞,道:“我要这个!现在戴上可以嘛,姐姐?”
跟着走过来的卫德睿手上拿着一块玉佩,也走到卫德音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卫德音自无不可,捏捏妹妹粉扑扑的脸颊,接过那只璎珞帮她戴上,又给弟弟系上玉佩,把他身上原来的玉佩递给侧后方的知春,让知春收着。
最后从桌上的首饰堆里择出几样放到盘子里道:“好了,哥哥,该你付钱了。”
边说着边由旁边的知春扶着起身,半夏在身后为她整理衣物。
卫德阳挥挥手也跟着起身,与她们一同先行出了雅间。
他旁边的小厮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对墙角侍立的宝翠楼侍女说:“还请姑娘点过,这些物样作价几何?”
青衣侍女向卫德阳的方向墩身微微一礼,走上前来一扫托盘里的物件和两个小的身上的东西,躬身道:“点翠凤凰步摇一支、红宝石石榴花钿一对、金累丝菊花钗一对、翡翠玲珑耳珰一对、白玉雕竹簪一支、白玉雕虫玉佩一只、和田玉佩一只,红玉珊瑚璎珞圈一只,承惠五百三十两。”
小厮从手中的银票中抽出四张递给她,侍女低头一扫发现正好,便将银票放到墙边岸上的放着的一只宝匣里,回身时众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她便又默默站回了墙角。
此时楼梯口的卫德音看着下方正上楼来的男人,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容,道:“殿下怎么来了?”
男人看着楼上的卫德音,也不禁露出笑容,两步跨上来扶住卫德音,又对旁边准备行礼的卫德阳等人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乃是微服出游。”
卫德阳等人于是只默默行了个揖礼。
此人正是景朝的太子,商辞。
太子不再看其他人,只微微侧身扶着卫德音下楼,边走边解释道:“昨日圣旨刚宣,我不好马上来找你,但估莫着你今日会出门,便让人守着卫府向我汇报,知道你来了延寿坊,我便也快马来了。”
说着忍不住垂目观察卫德音脸色:“我猜到你定是在宝翠楼,便径直来了此处,怎么样?我来的还算及时吧?”
卫德音捏捏他的手,悄声道:“那你是来晚了一步,没看到我是如何震退林娘子呢。”
商辞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可别,你一见我与林二小姐在一处就要横眉怒目,到时候别林二小姐没被震退,我先被震倒在地了。”
卫德阳看着前方两人喁喁私语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牙酸的表情,转身对春夏两人道:“知春去跟着你家小姐,半夏你看着睿哥儿、馨姐儿,可别让他们乱跑。”
知春应了一声急走两步追上了卫德音,卫德阳也带着众人走在他们身后。
景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未嫁小姐与外男单独相处仍然不是什么好事,须得有人在旁边做见证的。
前方卫德音商辞两人依然并肩而行,不过到了一楼商辞便放开了扶着卫德音的手,在街上行走时两人之间也保持着一段距离。
“听母后说你后天要进宫谢恩,到时候我下朝就来母后宫里可好?”商辞跟在卫德音身旁笑着与她说话。
卫德音也笑着回应:“好呀,不过你可不能像今天这样与我亲近,要是母后说我们不够守礼可就不好了。”
商辞听她这样讲,不禁笑出了声:“知道,后日的你又是长安城第一的贤淑闺秀了是不是?”
卫德音扶着知春斜他一眼:“今日的我也是长安城第一贤淑的闺秀好罢?”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商辞边扶着她上卫家的马车边打趣:“那现在就请长安城的第一淑女上马车吧。”
两人又隔着马车的窗户说了几句话,见卫德阳等人也到了马车旁,商辞先示意卫德馨、卫德睿两人上马车,又侧身问卫德阳:“你们这会儿是要去哪儿?”
卫德阳朝他拱手作答:“回殿下,德音早上说还要去逛宣阳坊。”
得了答案,商辞便挥挥手转身,从东宫的侍卫手里接过马鞭道:“那就出发罢。”
说罢利落上马,骑着马伴在马车旁,虽是个少年人,但身姿已然很挺拔了。
恭立在旁的卫德阳也从侍卫手中牵过一匹马,上马快走几步陪侍在太子身旁,一行人朝着宣阳坊缓慢行去。
宝翠楼二楼的雅间的窗户旁,林清妍痴痴望着太子渐渐消失的背影,不发一言。
旁边的林清英看不下去,伸手放下了窗户,道:“你现在好好看清楚太子殿下的态度,就算卫大小姐允许你进东宫,太子也不见得会同意,他不同意你不还是进不了东宫吗?看明白了就放手罢,世间郎君千万,何必对太子一往情深呢?”
听了这话,林清妍却神态骤变。
冷笑一声:“世间又有多少夫妻是婚前就互有情意的,最后不还是举案齐眉吗?更何况少年夫妻最后互生怨怼、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
林清妍说到此处拂袖离去,只留下一句:“恩爱也好、反目也罢,我偏要自己看过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