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大门重重在身后关上,照亮视线的是头顶华美的欧式大灯。
大厅里空无一人,艾莉娅喘着粗气,鼓噪的心跳慢慢趋于冷静。
活……活下来了呢……
浅金色头发的魅魔后怕地捂住胸口,在调整好情绪后,赶忙往自己的寝室里钻。
然而,呈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副不输于古堡的残破画面。
大门倒在地上,四周是散落的砖石。沿着破洞望进去,东西散乱一地,处处都是破坏的痕迹。就连床铺也没能逃过一劫,被殃及成破碎的木条。
唯一整洁的地方,大概只有圣女落脚的位置,以及她所占据的,那张看上去更为柔软的大床。
坐在大床上的圣女听到动静偏头看来,眼底的冷意慢慢消退,露出微笑,“回来了吗?时间还算合适。”
“再早一点,或许就会让你看到不太优雅的场面了。”
艾莉娅身子一抖,踉踉跄跄地扶住墙壁,不敢置信,“发生了什么?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不过是几个愚昧的王族,以为在夜间获得力量,便能抵挡我的光明魔法。”圣女拿出那只空掉的试管晃了晃,“还得多谢你的治愈药水,否则这一战,我还真不好应付。”
艾莉娅已经懵了,腿软地靠在墙上,“这……这里也不安全吗?”
“请放心,今天晚上,应该没人再敢过来了。”露维娜扫过少女身上破烂的衣裙,以及那只受伤的小臂,主动靠近,将治愈性的光明魔法浇在她的伤口处。
“你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好过,是遇到麻烦事了吗?”
以往傲娇的小魅魔这次却并没有反驳她。
她眼神撇开一会,晃动着,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喂,露……露维娜殿下,您现在有什么需求吗?”
“需求?”
“就是……想要颁发的号令啊!”小魅魔犹犹豫豫地抱着胸,脸上的神情怂一阵傲一阵,“之前不是说过的吗?让我听你的号令。”
“虽然我可是身份尊贵的妖精族公主……但现在正好有空啦!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露维娜沉默了,回忆起自己在探访王城的孤儿院时,遇到的那些调皮小鬼,心中的疑惑顿时有了眉目。
“是闯祸了吗?”湖水一般碧绿的眼睛微微弯着,荡漾着温柔,“说出来也没关系,或许结果并不会如你想象的那般糟糕。”
少女紧张得浑身绷紧,“怎……怎么可能!”
想到出发前,对方还警告过自己,不要成为共犯。那股凉飕飕的语气,回忆得艾莉娅心里发毛。
被发现的话,绝对会死掉的吧?!
现在这种情况,坦白是没有好下场的。大概也只有证明那只黑毛怪跟弑神无关,才能不算她做了错事……
思考出退路,艾莉娅定了定心,眼神慌乱地尝试掩盖过去。
“就是……就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啦!”艾莉娅眼神乱瞟,唇线也绷得笔直,“哼,像您这种尊贵的大人,肯定不会吝啬于完成任务的下属的奖励吧?”
啊……刚才还在摆王女的架子,现在就已经把自己放到更低一级的位置上了吗?
露维娜忍住笑意,“应该吧?”
“那……把你的校服借我啦!”眼前的少女表情羞赧,仿佛在说一件多么难为情的事,“我的衣服都掉在吸血鬼的宅邸里了,刚刚去捡,也因为意外没有捡回来……”
“哼,我可不是因为什么能力不够,只不过不小心疏忽了而已……”
耳边迟迟没有声音回应,艾莉娅抬头,看到金发的圣女掩住嘴唇,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奇有趣的东西。
被她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后,才堪堪维持住圣女的形象,“唔……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小事。”
露维娜更温柔了,“学院不过初次成立,不少王族都在违背规则试探底线,你竟然连这种未被写进规则里的要求都要遵循吗?”
“哈?你在说什么屁话啊!”艾莉娅看她的眼神也像在看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毕竟那可是堕天使长大人亲自颁发下来的东西。”
她偏过头,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谁知道不穿会有什么后果啊……”
清楚知道并不会有什么后果的露维娜笑了笑,也没说穿,“只是这种小事的话,不需要完成任务,我也会将衣服借给你。”
“光明教廷的圣子圣女,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一身圣袍不可舍弃,那些衣服于我而言并无用处。”
“哼,我可不会欠你的人情。下次有什么需求,我会帮忙的。”小魅魔咕咕哝哝地说着,相当自觉地走到那张破碎的床铺面前,拾起木板一块块地拼好。
“艾莉娅?”露维娜叫她一句。
“干嘛!”小魅魔奶凶奶凶地抬起头,浅金色双马尾甩出傲娇的弧度,“我只是不想占你便宜罢了,可不是不追究!”
“宿舍里其他东西都坏了,只有你的床铺安然无事……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吧!”
已经摸清楚对方性格的露维娜并没有生气,淡笑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并不需要睡破碎的床板……”
话音未落,宏伟的钟声骤然敲响。
在这阵钟声里,宿舍中的一应物件慢慢变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时间,将它们的状态调整到未被破坏之前。
即便是轰烂的房门,也砖土纷飞着恢复了原状。
艾莉娅惊艳地张大了小嘴,想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又故作打哈欠遮掩了过去。
“也就这样啦,没什么好稀奇的。”她欲盖弥彰地说着话,把自己卷进绵软的被窝,“我可不会把先睡的优待让给你,早点休息吧,人类的王女。”
“那……晚安?”
露维娜试探着回应一句,得到一声困倦绵软的腔调。
“晚安……露维娜殿下。”
————
依旧是没有太阳,没有颜色的天空。
无处不在的光线下,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艾莉娅猫着腰,缩到了教室门口。
里边,生有洁白羽翼的圣天使正站在讲台上,唇形变换地讲述着什么。
视线里依稀可以看到台下的王室学员,跟多达上百个的座位相比,人数实在是有些少得可怜。
可恶!
艾莉娅腹诽着,将拳头极轻地捶在粉刷洁白的墙壁上。
都怪露维娜啦!自己明明起得那么早,居然都不叫她!
害她一睁眼赶过来时,教室里都已经开课了!
万一被天使们误会她也是那种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无礼之徒……
艾莉娅咬紧牙关,从书包里摸出纸笔,心烦意乱地写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骤然响起的温厚嗓音,吓得她折断了羽毛笔。
艾莉娅忙不迭地转过头,食指抵在唇边警示着来人。
“嘘!不要那么大声地讲话啦!”或许是因为对方人形的外表看上去宽厚无害,艾莉娅毫无危机感地指挥了起来,“蹲下,快蹲下!”
“被教室里的人看到就完蛋了!”
霍格因特犹豫了几秒,顺从地矮下身子,目光落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她换了一身深色的学院短裙,跟昨晚完全不同的风格打扮,性格也变得迥异。
一张纸十分自然地递到他手上,少女自来熟地说着话。
“哼,看在你跟我一样倒霉的份上,就稍微帮你个小忙好了。”
“喏,这是我写的检讨,准备等下课就交上去。这样的话,那些天使们应该也不至于太过生气,毕竟我们犯了迟到这种大错啊……”
“检讨?迟到这种大错?”霍格因特听不懂了,“具体是……什么意思?”
少女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后背,目光渐渐变得同情,“也是呢……毕竟这都是人类那边的习惯,也只有他们会开办学院,你不懂也很正常。”
接着,她开始叽里呱啦地科普了一大堆有关上课的知识,随后又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自己背在身后的粉色小书包。
“你看,我都准备充分了,绝对不会落下任何一个知识点的!”
霍格因特更困惑了,“可是我们不是来学院里战斗的吗?跟其他王族的代表者一争输赢?”
“难道……好好上课也是决定成败的因素之一?”
他的话提醒了艾莉娅,两条双马尾晃动一下,绷出警惕的弧度,“是……是啊!”
“我可不是打不过那些天使,才去讨好他们的哦!是因为……课堂上会说到决定成败的知识点啦!”
“虽然我已经够厉害了,但是再厉害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样吗……”霍格因特的眼神变得慎重起来。
难怪他的部下用魔法通知他快点赶来,神权的选取竟然是多方面权衡的吗?
这么一想似乎也很有道理,毕竟没人会希望顶替神位的是个只会战斗的暴徒。
“你还知道什么信息吗?”人形的黑龙多了一分认真之色,“我可以用东西来交易。”
完全误会对方意思的艾莉娅挺了挺身板,眼睫得意地下敛,做出不屑的样子。
“哼,那可就多了去了。寻常的凡物可不能取悦到我,看在你有渴求精神的份上,东西就免了,那些生存之道我会一一教给你的……”
话没说完,清越的下课铃声敲响起来。
艾莉娅急急忙忙地夺过他手中的检讨,“下次再约时间吧,我得先去交检讨了。都已经迟到了,再不积极的话,肯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她说完,仍旧腾出几秒钟的时间整理仪表。细心谨慎的样子,不输给赶赴战场前检查武器的士兵。
等霍格因特直起身时,那道娇小的身影已经蹦蹦跳跳着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