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有骤雨 第4章 同桌

班主任是个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年轻女老师，她快速点名，声音清晰利落。

念到“林昭晞”时，教室中央传来一声元气十足的“到！”，老师抬头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念到“冷星临”时，后排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回应，老师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低垂的白发头顶和一副巨大的耳机。

点完名，老师推了推眼镜：“好了，大家按照现在的位置先坐。期中考试后我们会再按成绩微调一次座位。”

（太好了。）冷星临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这个角落，这个距离，正合她意。她甚至暗自希望期中考试后也能维持原状。

“不过，”老师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教室，“我看了一下，有些区域位置太偏，看黑板反光。我们先微调一下最后一排的同学。”

冷星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老师的指尖在座位表上划过，最终停在了她的名字上。“冷星临同学，你个子不算高，坐在最后面可能被挡住。你和……”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最终落在了第一组正数第三排——那个堆满礼物的课桌旁边的一个空位上。那原本是一个家长临时带出去说话的学生的位置。

“你和林昭晞旁边的同学换一下。就那个空位，你坐过去。”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冷星临猛地抬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老师，我……”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老师看向她。

全班的目光，包括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也好奇地投了过来。冷星临感到脸颊有些发烫，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不可能当着全班的面说“我不想坐在那个发光体旁边”。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有。”

“那就好，下课就换过去吧。”老师雷厉风行地决定了，开始讲接下来的军训安排和新学期注意事项。

冷星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耳机里的音乐变得嘈杂刺耳，手心又开始冒汗。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正好对上林昭晞回过头来的目光。

林昭晞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欢迎，甚至偷偷朝她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说：“太好啦！”

冷星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头。

（一点也不好。）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林昭晞就像只轻盈的小鹿，几步就蹦到了冷星临的课桌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冷星临！原来你要坐过来啊！我来帮你搬东西！”

说着，她就要去拿冷星临桌上的单词书。

“不用。”冷星临抢先一步把书抱在怀里，动作快得近乎戒备。她自己的东西，不喜欢经他人之手。

林昭晞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笑道：“那我在那边等你哦！位置超好的！”说完又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快速整理旁边桌面上那堆小山似的礼物，试图腾出更多空间。

冷星临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很少，一个笔袋，几本书，一个随身听。她抱着全部家当，穿过喧闹的教室，感觉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那个空位，就在林昭晞的右边。她一靠近，那股淡淡的、好闻的甜香又萦绕过来。

林昭晞已经麻利地把礼物都塞进了桌肚和旁边的窗台上，看到她过来，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擦得干干净净的桌面：“给你清好啦！”

“谢谢。”冷星临低声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她僵硬地坐下，尽量往走道那边靠，和林昭晞之间隔开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她刚把书放好，林昭晞就凑了过来，手心里托着刚才那个抹茶小蛋糕，眼睛亮晶晶的：“现在可以收下了吧？同桌？”

“同桌”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自然而亲昵的意味。

冷星临看着那个蛋糕，又看看林昭晞毫无阴霾的笑脸，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林昭晞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奖励，比收到那一桌子礼物时还要开心。她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开始哼着歌整理自己的新课本。

冷星临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精致的蛋糕，心里涌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不像被压迫的紧张，也不像独自一人的孤寂。这种感觉有点陌生，让她有点无措。

她把蛋糕小心地放进桌肚，和之前那个放在一起。

然后，她拿出下节课的教材，摊开在桌上。崭新的书页反射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有些晃眼。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她的新同桌。林昭晞正认真地给新书扉页写名字，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又专注，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

冷星临迅速收回目光，将耳机轻轻戴上一只——只戴了一隻——然后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

耳机里的音乐没有响起。

耳边只有教室里嘈杂的喧闹声，窗外模糊的蝉鸣，还有身边那人清浅的呼吸声，和纸笔摩擦的沙沙细响。

阳光透过玻璃，将两张并排的课桌照得暖融融的。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灼人。）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冷星临强行摁了回去。

她只是还不习惯而已。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