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邱则安望向四周陈设布置。
是镇国公府文竹院内。
“我”邱则安声音嘶哑,口唇发绀嗓子痛的如同刀割一般“阿娘呢,阿娘呢!”
闻听此言,守在床榻旁的瑶竹跪地应道“王爷节哀。”
“姑姑 ,姑姑是骗我的,陛下怎会处死我娘,陛下不会的,不会,荆云起他绝不会杀他的亲姐姐啊”邱则安哑着嗓子,泪水从消瘦惨白的脸颊滑落,哭者无声却让人看着心疼。
“殿下”竺晏被捆在一侧,他在邱则安昏睡的几日里,曾多次要进宫刺杀荆云起。
亏得周剑琛还是个拎得住的,命人将其绑住,免得在此节骨眼上闯下塌天大祸。
就在这时,府里丫鬟将门推开,一人身穿丧服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邱则安目光落去,眼眸微动立即起身飞扑上前“阿肆,阿肆他们都骗我,你带我去找阿娘好不好,她说了让我先回府,我们说好了的,你带我进宫,我们去接她回家。”
亏得墨卿予及时接住了摔落的邱则安,立即将手中食盒递了出去“你们先下去,这儿交个我。”
等重人离去后,墨卿予看向怀中哭的有些颤栗的邱则安,抬起他的下巴目光一沉道“用嘴呼吸,张嘴。”
见为其效果,墨卿予用力捂住邱则安的口鼻,邱则安下意识用手去抓去挠,甚至想咬墨卿予的手。
“阿许”见邱则安有所缓和,墨卿予方才缓缓松手,此时的手背已被挠抓的血肉模糊,他却毫不在乎。
胸廓不断起伏,邱则安逐渐清醒,可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流淌落下“我昏睡几日了。”
“过了未时,便是三日了”墨卿予拿起床头木桌上,丫鬟放置的湿帕子。
给邱则安擦了擦脸“师娘的遗体在宫内,官家不许哀悼不许设置灵堂,甚至还将国都各处医馆的大夫全请进了宫内,声称师娘只是病了需要医治。”
“满朝文武,就没一人谏言上奏”邱则安呼吸声此起彼伏,他有气无力的靠在墨卿予身上,任由墨卿予给他擦脸。
“有人谏言说长公主理应与驸马葬在一处,也有人说应葬入皇家陵寝,可咱们这位陛下连师娘死讯都还未承认,自然是将谏言之人杀了一批”墨卿予打开食盒,将自己煮的清菜粥端出,用勺子散了散热气“先吃点粥,你先后受了两次惊,心血都快熬干了,得先将身子补回来。”
“你何时归都的,趁着圣上还没察觉,你快走快回荆洲”邱则安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了。
“官家疯癫前,曾下过旨,是同你封王那道旨一同发下来的,让我护送你至封地”墨卿予一边喂粥一边说道。
邱则安闻言,倒是将此事记起来了。
如今想来这荆云起这般下旨,是为了牵制他和神虎军。
毕竟韩束从军多年,在神虎军内声望极高,若非虎符在墨卿予手上,且邱则安还在燕川,其中的将领怕是早要谋反了。
禁军神虎军不可皆在国都,可镇守边关燕川帝自然也是放不下的,与其进退两难不如让墨卿予跟着前往旗洲。
在燕川帝看来一地不容两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他便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真是什么样的国君什么样的臣,一个比一个疯。
话说回来。
喂完了粥后,府内丫鬟方才得了令进屋伺候,待沐浴更衣后邱则安撩起珠帘、帘幕。
见墨卿予正坐在帘子一侧的罗汉床上,品着他自己带回来的白毫银针。
抬眸间,四目相对。
“还以为清肆离开了”邱则安低头看了看新换好的衣衫,伸手规整了一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竺晏看了一眼屋外,上前作揖道“快要到末时了。”
镇国公祠堂内,两侧战车战马塑刻的栩栩如生,镇国公乃武将世家,戎马一生德高望重。
再加上镇国公娶得长公主,所以这祠堂便修缮的更加磅礴、恢宏。
当日荆云起所言的功高盖主,也的确如此,数代韩国公建功创下的基业,在这祠堂内一目了然。
邱则安跪拜其内,不能哀悼不能痛苦也无处可拜,仅能那般跪着,跪在堂中抱着块牌位拿着篆刀刻着字。
墨卿予站在祠堂外,看着火烛摇曳下,那孤独挺立的身影。
“主子,后院有一人鬼鬼祟祟的,丛也已将其抓住,其声称是姚公公徒弟,有要事要与王爷相商”云霄此时从祠堂院外快步赶来,一见墨卿予便上前作揖道。
墨卿予眉头微皱,看向云霄“将他先带到议事堂去。”
待云霄领命退下后,墨卿予缓步上前步入祠堂内殿。
“何事”邱则安手中篆刀一顿,手指早已磨的全是木屑和血迹。
片刻后。
议事堂内。
邱则安迈步走入一见来人,立即认出来这是当日引路的小顺子。
“奴才叩见世子殿下”小顺子身穿布衫常服,一见邱则安立即叩拜下来。
“如今宫内谁人不知,主子已是靖王殿下,你声称自己是姚公公弟子,难道连这都不知吗”竺晏那日自是没在宫中,时刻盯着小顺子,生怕是宫内排出来的贼子。
邱则安抬手拦住竺晏“快请起,听闻姚公公那日同阿爹一同归天,可是临终前曾有所托付。”
“禀王爷”小顺子被邱则安扶起身来,紧忙从怀中掏出一封手书,随即再次躬身跪拜道“王爷请看,此书信乃事恩师生前所托,要交与长公主殿下之物,如今长公主薨逝,奴才只能将其交到您的手上。”
“公公快快请起”邱则安再次将其扶起,待入座后打开手书瞧了瞧,猛的站起来将纸攥在手中。
墨卿予皱眉道“你们先退下,放心这有我呢。”
这句话便是说给竺晏和周剑琛听的。
“等等!”邱则安拦道“竺晏,去将李之阳请来。”
见所有人都退下,墨卿予方敢问“是何等要事不成?”
邱则安看向他,眼珠微转间似犹豫一瞬,随即便将手中手书递出。
一字未曾言语,却又似思绪万千。
看完手书的墨卿予,也如鲠在喉想开口却半晌未道一字,思绪片刻后方才道“这时请李先生来又是作甚。”
墨卿予自然是知道李之阳的,那是邱则安为墨凭轩请来的教书先生。
年初时也是见过面的。
“稍后阿肆便可知道了”邱则安需要一把好刀、快刀,而如今墨卿予正是唯一人选。
不得不选。
用人不疑人,邱则安仅是片刻便心中了然,即便是恩师即便是当年真相,他都可让墨卿予知晓。
片刻后,就见李之阳同一老者,跟随竺晏进入这议事堂内。
“学生邱则安,拜见老师”邱则安行礼作揖道。
黄道隐看了看堂内众人,示意邱则安起身随即走向高堂之上,难得穿的如此庄重,也一改往日之态,颇有传闻中天师的三分样貌了。
“怪不得看此先生有些眼熟,知许承其为恩师”墨卿予思虑片刻后望向黄道隐“末将拜见黄天师。”
“将军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黄道隐到底是散漫惯了,自己虽然可要端着但受不了旁人对其端着“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天师了,如今只是一介草民。”
邱则安示意墨卿予将手书交于黄道隐。
“此等秘辛,唯有老师您方才能给解惑”邱则安拱手低眉说道。
黄道隐接过墨卿予递来的手书,面色波澜不惊,见他放下手书拿起茶盏先喝了一口,品了品“此茶不错,白豪银针价钱也是好价钱。”
“老师,您”邱则安欲言又止。
“急什么,大悲大痛后你理应醒了”黄道隐一句点明“即便有此手书又如何,即便真相如此又如何,死无对证你能如何?”
邱则安闻听此言,竟被怼的哑口无言。
当日金銮殿事变,所有知晓真相的人,如今已被燕川帝荆云起先后除去。
“一封手书做不得数,反而是一道皇旨能将你左右,即刻出城日落前离开国都城,李之阳你随则安一同前往樱洲”黄道隐站起身来锤了锤后腰,看来这年纪大了,坐了一会儿便就力不从心了。
“那老师您呢”邱则安上前数步,扶住黄道隐跪在前身前“您呢。”
“皇权如此,我若不在国都,你便不能顺理成章到那樱洲,这次便让为师当一次质子”黄道隐将其扶起,随即看向小顺子“你此时入府必定引人察觉,若想活命便也一同前往樱洲。”
“不可,今日老师不走我也不走。”
见邱则安还要再拦,黄道隐看向墨卿予一个眼神间,就见墨卿予抬手一掌批下,直接将邱则安打晕扛在肩上。
“禀天师、将军,奴才愿留在国都,为靖王殿下传递消息,人固有一死奴才不想轻于鸿毛”小顺子跪拜于地,真心可谓。
入夜前。
皇宫政事堂内。
好几大缸的冰块,都被一道皇令从地窖内搬了出来。
荆元济的尸身身穿华服,就那样安静的躺在木棺之中。
燕川帝荆云起亲手给荆元济蒙上白布,又看了许久后方才下令“盖棺。”
就在木棺盖棺的一顺,秦公公迈步入内躬身道“启禀圣上,靖王被墨将军抗上马车,如今已然出了国都城,是否派禁军半路截杀。”
“抗出去的?”荆云起闻言冷笑一气,随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道“传召,让禁军全都撤回来。”
“遵旨”秦公公虽是不解,但只能照做。
待秦公公退下后,荆云起才再次摊开手中密报:太师留都。
“老爷子年岁已高何时归都的,朕竟不知”荆云起抬手摸了摸紫檀木料的棺椁“长姐瞒的真好啊,朕竟看不透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