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国都。
镇国公府
自打世子中了秀才,国公府内众人脸上都透着欢喜。
而此期间,国公夫人也在为世子寻觅书院,以便为了来年春试再得头筹。
房门被推开。
荆元济同拎着食盒的瑶竹姑姑,一同迈入房中。
“见过阿娘”邱则安一见来人,急忙起身行礼。
一旁打着瞌睡的竺宴,也随即紧忙起身行礼问安,这也不怪竺宴,毕竟屋子内地龙烧的旺,暖洋洋的只让人打瞌睡。
荆元济扫了一眼书案上,现已是二更天,竟还在刻苦用功的读书“听闻昨日又咳了一宿,瞧瞧,眼底都乌黑一片了。”
“将书本先放下,阿娘给你熬了姜羹,快喝了去去寒”荆元济示意将灯火点的亮些“怎这般昏暗,又不是用不起灯油钱,当心伤了眼睛。”
“让阿娘费心了,阿娘这姜羹做的极好”邱则安低头吃着姜羹,也不敢接话茬,做起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姿态。
待姜羹吃净,随即只见荆元济一使眼色,瑶竹姑姑便借着拾盏的由头,待着一屋子女婢退了出去。
“明日是唐皇后生辰,往年圣上在宫中时,皆是大操大办,今年不知我那两名侄儿,会闹出什么名堂”待是女婢纷纷退下,荆元济方才说出,此行要说的话。
“阿娘的意思是”邱则安眼眸微动间,似个羔羊。
“明日怕是就会下旨,召你一同入宫参宴,到时他们若使绊子,你便跟着你阿爹。”
“料想那两个蠢货,也翻不了天去,即便翻了天还有阿娘和阿爹替你顶着”荆元济思来想去一下午,此时倒是真憋不住,方才来提前说明。
“不必担忧,进宫看清形势,方才能做后续打算”荆元济似乎知晓邱则安在想什么,便直接将话明说出来。
“不是的阿娘,孩儿只觉得,这怕是鸿门宴”邱则安此言一出口,又连忙解释道“怕是其二人,居心不良的邀宴。”
荆元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咂了咂舌说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既然将戏台子搭好了,咱们便去瞧瞧这一出好戏。”
刚入府时,若说国公夫妇二人,对其没有丝毫戒备之心,那是必不可能的。
但长久相处之中,邱则安总是很谦逊,平日里也是极其懂规矩、守规矩。
且专心学业考取功名,偶尔也会帮荆元济打点府内琐事。
荆元济曾与韩束说过,若此子是做戏给她们看的,她也愿成全他。
可真心换真心,时间久了自然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荆元济越发喜欢这孩子,甚至也因这种喜欢,已然做好了某种抉择。
翌日,果真如其所言。
天儿刚见亮,国公府便收到了黄封请柬。
毕竟圣上不在国都,两位皇子并不敢大操大办,更何况边疆战事频发,此时就更不能落人口舌了。
对内便也就请了些皇亲国戚,和阁中元老,对外则是开放千秋节休沐三日,至于以往的盛大宴会,以及乐舞表演,则是能免责免。
清早,就见管事姑姑瑶竹,前后脚的忙着。
原是府上素来都是备着宴服,需要临时找出来对比是否合身。
宴服打点妥当,便还要为荆元济梳妆,且花费些光景。
好在这套宴服,是早早在邱则安入国都前,荆元济就命人筹备好了的,此时竟还真就用上了。
到也算是,未雨绸缪。
邱则安刚出了府邸,同荆元济前后脚上了马车,就见车帘被人撩起,二人不由得同时望去。
只见韩束递进来两包荷叶包,他看向自家夫人,憨傻一笑道“进宫且得走上一会儿,新出炉还热乎着的小笼包,夫人尝尝鲜。”
邱则安接过荷叶包,拆开上面系着的线,包子的香味立马扑面而来“阿娘小心烫。”
荆云起抬手拾起包子,用手帕接着一口塞进嘴里,丝毫没有端着架子,这也是她平日在府里,难见的真实模样。
其虽身为公主,但在古国女帝的孜孜教导下,五岁便习武读书,曾还同韩束一同战场杀敌。
古国女帝驾崩后,人前的她,便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长公主了。
幸好上天眷顾,她嫁与了韩束,在这国公府内的小家里,他宠她敬她爱护着她。
车帘又被掀开,这次却是瑶竹姑姑,只见瑶竹姑姑目光一扫,立马递进帕子“我的殿下,可莫要贪嘴。”
“再吃一个,就一个”荆元济咧嘴笑着,不同往日的端庄华贵,另有一翻俏皮模样。
这招对瑶竹姑姑颇为好用,毕竟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这不荆元济刚说完,瑶竹姑姑便默许了,一点儿女官的气度都没剩。
约半柱香的功夫。
国公府的马车,同其余阁老的马车,先后入了城墙外,身为长公主的荆元济,便需同命妇们一同前去后宫,为皇后祝寿。
而韩束带着邱则安,则只能在午门外等候。
人渐渐多了起来,韩束看向那几位,慢慢悠悠走来的老匹夫,转身吩咐邱则安道“那几位,便是如今圣上看重之人。”
重武轻文,不过是刻意为之的皇室手段,韩束看在眼里,心中有数的很。
怕是再过几载,这世道就要变天了。
“见过国公爷”毕竟是驸马,再加上国公身份,几位即便是阁老,也要恭恭敬敬上前行礼问安。
邱则安随即侧身,一一行礼作揖。
“这位,便是世子殿下,果真如传闻那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说话之人,正是第一阁老齐景瑜。
看似夸赞,实则暗讽,果真文人墨客作风。
“齐阁老谬赞了,若论才学相貌,犬子断然不如庄阁老当年”韩束一句话,抨击的相当到位。
其眼眸扫视几位阁老时,就跟早饭时看开胃小菜儿一般无二。
“可使不得,使不得,阁老莫要忘了,去年与其顶嘴的文官,脸都被打肿了,牙都掉了好几颗。”
“与这武夫志气,犯不上。”
“阁老可莫要冲动。”
齐阁老闻言后,可谓是笑意顿时全无,若不是被同僚及时拦下,恐是要破口大骂的。
宫宴开席,还需等些时辰,身外外臣也不好在皇宫中游走。
父子一站一坐,若不是时不时有人上前攀谈几句,想必韩束早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约三炷香后,随着管事太监,轮流通传三声后。
方才见两名宫女侧身缓步间,手持金提炉,其后跟随皇后銮驾及仪仗。
见唐皇后身穿华服,头戴凤冠端坐凤辇之上,随着宫中教习嬷嬷指示,太监躬身引路,大皇子同二皇子,挟众人方才上前大礼参拜。
待参拜仪式结束后。
“儿臣恭送母后”大皇子二皇子,同声作揖问安道。
“皇后娘娘坤安”其余人等一律齐声躬身作揖。
唐皇后抬手间,只见其身侧的掌事姑姑,绕过二位皇子,径直走向韩束那处。
“奴婢给国公请安,国公肃安”待行肃拜礼后,方才规规矩矩上前搀扶韩束起身。
侧身后,方才依主次有别,给二位皇子以及阁老还礼。
随即便由太监宫女带领下,将外臣安置于外廷之中,主位落坐的则是二位皇子。
而唐皇后,自然还是乘坐銮驾回到后宫,同众多女眷设宴庆贺,素日来深受唐皇后喜爱的,便当属庆宴之上的行酒令。
前外廷殿中,二皇子见皇后身边女官,手托木盘缓缓走来,便知今日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其绕有兴致的目光,看的邱则安不由得抬头,与其四目相对。
二皇子见其终于看向自己这边,随即抿唇一笑间,抬起酒盏敬向邱则安。
虽不知,这酒杯之中卖的是什么药,单论礼数仪态而言,邱则安自然不会给国公府丢了脸。
“奉皇后娘娘口谕,传雅令小字,二位皇子请揭封”只见女官微微欠身行礼,随即言道。
“皇兄,请吧”二皇子抬手间,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家皇兄。
大皇子闻言面色依旧温文尔雅,若是旁人不知情的,看见如此兄弟和睦的一瞬,还真就以为从前有关二人不合的传言是虚报的。
“行字”大皇子揭开红封,从三张小字内抽出一副,随即传阅道。
随着其音刚落,二皇子推了一把身边的侍从,示意他去当行令官。
可那女官自是皇后身边的人,怎会让二皇子得了势,直接上前一步宣“行令开始,击鼓奏乐。”
从韩束身后开始,持酒盏的宫女太监们,一路传递下去,一圈看去收尾者便是邱则安。
鼓声激昂,随着击鼓节奏越来越快,原先走路传递的宫女太监,逐步变成了小跑。
忽而只听鼓声骤停,众人视线纷纷挪移,看向那手持酒盏宫女身前之人。
孟国公世子孟凡宇看的真切,刚要起身呵斥宫女徇私舞弊,却被孟国公孟朗一把薅住,直接按住了嘴巴。
“镇国公世子,你可接令”二皇子把玩着酒爵,永远保持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狐狸面。
“听闻韩世子近日刚中了秀才,不妨露两手,让咱们武官儿开开眼界”素来与镇国公不合的唐参将,镇国公的笑话看不成,如今瞧瞧其小的笑话,也是一桩趣事。
“世子可是个秀才,可别谦虚喽!”其余追随者应和道。
谁人不知这镇国公世子若不经风,是个扶不上墙的,连去个春围都能差点儿丢了性命,这几月间倒成了各官户家中的笑谈了。
邱则安摇晃着手中的酒爵,冷眸一闪看向唐参将。
这目光,不由令咧着大嘴,龇牙嗤笑的唐参将一怔。
明晃晃是死侍方才有的目光,可谓是将唐参将瞅的浑身都不自在,咧着的大嘴也不知何时,自觉的闭口不言了。
“世子若是认输,便痛痛快快自罚一杯,莫要扫了我等雅兴”齐阁老与韩束一排就坐,自是没看见身后邱则安的目光。
酒爵忽落。
邱则安上前夺过史官笔墨,另扯了一张新纸下笔。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话音刚落,就见邱则安看向史官又道。
“对,还有这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外廷殿中一片寂静,韩束不由得眨了眨眼,生怕是今日酒喝多了。
大皇子耳下后槽牙可谓是咬的“咯吱”作响,而二皇子则是短暂愣神后,随即起身猛拍手掌“好好好,甚好,天佑我燕川,竟出了位文曲星般的人物。”
齐阁老文人出身,三朝阁老,自然是赏文识墨的,只见其竟一时间失了礼数,径直走向史官,一把夺过其抄录在案的诗词。
“齐阁老,您觉得够雅兴否?如若不够我再行几首便是”邱则安向着齐阁老深深还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