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永在世之时,齐平跟着他做了不少害人的勾当,帮着戕害李氏臣子血脉,李氏之女被贬为奴为妓时,他亦收纳两名入房,丝毫不把她们当人看,整日命她们裸露身体趴在地上学犬吠,昔日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皇亲贵胄成了狗都不如的阶下囚。齐明妍听说了,暗中救了一个,只是她不知她真实身份,不肯受这份情,趁她不在的间隙撞墙自杀了,另一个,也因受不了齐平的虐待,蓄意谋杀齐平,被齐平反杀,一剑刺入胸口,拉到乱坟岗堆肥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族人惨败成这般模样她却无计可施,怎么能不恨?齐平不知好歹,不懂得要躲着她,仗着自己年长又为齐氏血脉,在朝中多有功德,就妄大自尊地要骑到她脸上去,当众挑衅她,还以为她会碍于其中的利害关系于他退让。
她早就想杀了他了,只是忙于其他事务,顾不到他头上,眼下当场暴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齐明妍一脚踹开齐平不瞑目的尸体,踩蹬方桌一角,侧身悬空而起,飞到一名侍卫的面前,挥手拔刀,一足却后,身体后仰,紧绷着腰,劲手一绕,连斩三名环逼过来的刺客。
“保护陛下!”
李悬音边在萧野胡岐的拥簇下后退边和侧边的采桑相视一眼,今晚这出,不是她们安排的,要杀继兴帝,斩尽齐氏之人,远远不到时候,况且还有西拓的使节在,不是一个聪明的时机。
可又是哪方的人会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东旭作主,北靖西拓分坐左右,只有南昭的人不在,莫非是南昭那边派来的刺客?若西拓北靖的人在东旭出了事,两国皇帝必是要找继兴皇帝讨个说法的,难不成目的是为了激化三国矛盾?可南昭皇帝是个缓慢悠哉的性子,现任皇帝掌国期间,并未产生过什么战争。治国之道大多宣扬休养生息、富国安民的思想,从未传出过什么开阔疆土的野心。
莫非是扮猪吃老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三国由此引发争端躲在后面吃肉?
“保护郝大人孙大人!”负责护送使臣朝贺的士兵早已在入宫之前顺从吩咐卸了武器,单凭一身的盔甲,毫无抵抗之力,宫里的侍卫又大多跑去保护天子去了,他们这样狼狈,无非是死得慢一些罢了,也没想过这群身姿矫健敏捷的刺客是冲着他们西拓来的。
刺死齐平那一瞬,还做做样子,一半的刺客的刀剑都指向继兴皇帝,余下的便分作两派,专杀北靖之人和东旭大臣,吸引了所有的兵力去护着三群人,哪知刺客变脸比翻书还快,攻了两下,便齐刷刷地转身,飞奔而起,只朝西拓杀去。
郝远湖孙副使身边的西拓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残肢阻碍了他们躲避的路,眼看冰冷尖锐的兵器就要切掉他们的项上人头,齐明妍一路踩着尸体过去,一个矮身飞踢,砍掉离郝远湖最近的那名刺客的半截小腿,迅速给人拉了出来。
事情一发,齐明妍的贴身护卫便跑到殿外声援,头戴兜鍪身披盔甲手持长枪的军队吭哧吭哧的大步跑来,刺客见敌不过,朝宫墙抛出狼爪勾,作势要逃,李悬音拔出一名侍卫的剑,甩直抛出,粗绳猛然断裂两根,她又推了推萧野,抬下巴:“你去!”
萧野毫不犹豫,随意捡起地上带血的一支剑就加入战斗。
亥时至,人定息,夜渐深。刺客被斩杀殆尽,留有两名尚有生息的也趁其不备吞了毒,一切归于平静,孙副使的尸体坦然地堆叠在刺客与同僚当中,众人都屏紧了呼吸,只余从伤者、死者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滴于地,沥沥有声。
“陛下!此事定是翎王所为,请陛下将其关押呀!”梁王齐铮忽然出现,猛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字字珠玑。
齐明朝瞬间被吓住,茫然地左顾右看,声调颤抖:“你、你休要胡说!”
齐明妍闻声收剑,丢给自己的贴身护卫,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走过来。
梁王跪直了身体,伸出一根被浑厚褶皱的皮包裹着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翎王的方向,周围的人散开,齐明妍抛来一记利眼,他又如受惊的动物一般猛缩回去。
咚地一声,梁王大磕一个响头:“陛下!翎王负责寻找梅酿招待两方使臣,那这送酒的宫人必定是她所安排,如若没有权势大的内人接应,这些刺客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混入宫中还不被发现的!”
“此事翎王定是主谋!”
齐明朝看向齐明妍,静默一瞬,心虚地撇下了头,吞了吞口水:“叔、叔父,你这太武断了!你只凭一个猜想就这般栽赃翎王,你没看见翎王刚刚是如何置身险境,救众人于水火之中嘛!”
转眼间,齐明妍已来到众人之间,由于梁王刚才那番话,信与不信都对她多有防备,匆匆竖起武器,又给人孤立出去。
“你继续说。”齐明妍捂受伤的伤口,眉眼轻抬,居高临下地注目这个信口雌黄的奸诈小人。
与齐明妍交手这么多年,齐铮自是不畏惧她,但有些事,得演出来才更让人信服,说书的一般都会配个板子,声情并茂劈里啪啦地讲爱恨情仇渊山妖怪,齐铮就当一回这说书的,涕泗横流,连滚带爬地死死缠住两名宫卫的脚:“你、你们拦住她!拦住她!”
身为皇室宗亲,怎可这样邋遢褴褛窘迫,实在是有辱名声,太后给那两名宫卫示意,先将人给扶起来,齐明朝扶额,甚是万般无奈:“朕肯定是不会相信皇姐会做这样的事的,但叔父这样说,也不能不了了之,不如这样,此事就交给叔父和皇姐一同去查,可公允?”
“不可!”
“灵犀也觉如此甚好。”
“不用了!”
梁王,申屠沅,举着一枚东西从暗影中逐渐显现的郝远湖三人异口同声。
太后狠厉的视线移向申屠沅。
齐明朝也很头疼,不过……这郝远湖说不用了是什么意思?
齐明妍的贴身侍卫搀扶郝远湖来到众人面前,所有人都给他让道,郝远湖浸满了鲜血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顶上的一颗珠子在火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他沉重地吸气又呼气:“此事的确不是翎王所为。臣,已经查到凶手是谁了。”
死了人,但总归死的是不是他,不是他所在乎的,齐明朝就想此事尽早了解,忙叫郝远湖速速道出幕后主使。
那颗珠子滑落至郝远湖掌心,他平铺直放,五指箕张,结绳上沾了血,点点血腥也渲染其中的珠子仍闪着光亮,好似仅绽放光芒,又好似**地挑衅无所畏惧地昭告天下,它的主人是谁。
“此珠子,是在刺客身上发现的,而在很多年前,我也从一名来自北靖的刺客身上见到过这颗珠子。”
此语一出,众人轰动,一双双闪着各色光芒的眼珠子不约而同看向灵犀公主,北靖之人。
李悬音双目轱辘,向前一步:“郝大人这是何意?说话别说一半,单凭一颗珠子就想把这么大的罪赖到我北靖身上,图什么?”
胡岐最受不得他人污蔑,一并站了出来,横眉竖目,惊声大吼:“你这老不死的昨日对我们就多有为难,今日又想着了什么幺蛾子,竟想诬陷北靖!”
郝远湖大咳一声,眼皮低迷,持续的厮杀及身上的伤口让他这口老骥将要倒下去,可旧怨加上新仇,他就算是死,也要把心里那口气给顺下去。
郝远湖将珠子递给继兴皇帝,看也不看北靖主仆几人,对着东旭太后和皇帝道:“这珠子名叫凝络珠,只有北靖之地生产,刺客以此作为身份信号,必定是北靖之人,而五年前,臣府里有一小仆,竟妄想盗取我西拓机密,被我发现,也从其身上搜刮出来这颗珠子,为确认其身份,我又派人多方打听和查询,该小仆的的确确为北靖之人,为北靖皇室做事。”
郝远湖轻蔑地瞥向灵犀公主:“灵犀殿下,凝络珠因结果稀少,得而珍贵,多为北靖皇室宗亲所拥有,寻常人等是求也求不得的。我可有说错?”
申屠沅捏紧手里那颗,强装镇定:“郝大人所说不错!但未免太过绝对,凝络珠乃我北靖珍宝,但并非只为我北靖皇室所用,平日那些高官大臣立了功我父皇也是赏得的,臣子密友繁杂,送两颗于知己好友也并无不可,再者而言,难道你西拓就没有我北靖凝络珠?不仅西拓持有,这东旭、南昭二国应该也不少,三岁一朝贺,我父皇也是所送不少。”
“这怎么就不会是你西拓所设之局!牺牲几名无关紧要的远臣,在东旭的土地之上,陷害我国,既让东旭这东道主做的不到位,于你西拓有愧,又能激化东旭北靖双方矛盾,可真是一招于己百利而无一害的毒计!”
郝远湖已年过半百,自认为自己所说有理有据,并无不齿,而灵犀公主仅凭一张巧嘴,伶牙俐齿,颠倒是非,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信口雌黄!”
申屠沅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哦?本宫信口雌黄?那为什么胡说八道的不是你?你口中的多年前的故事真假无从考究,随口一编我也可以,而你只凭一颗来源不明的珠子,就敢堂而皇之地污蔑一国,就算你是别国臣子,待我修书一封于我父皇,再传之于你皇,照样可以治你的罪,诛你九族!”
双方各持一理,久僵不下,齐明妍忽然出声:“陛下,不如此事就交由我及西拓郝大人,北靖灵犀公主一同探查刺客来源?”她看向双腿软了的梁王,加重语气:“也好给臣、及郝大人灵犀公主个清白。”
“不可!”梁王的腿站直了,视线扫过太后,绕了一圈,对着陛下道:“既然三人都有嫌疑,难保不会互相包庇,况且翎王对东旭事务非常熟悉,说不准一切为她所操控,于情于理都不公平。”
他继续道:“朝中谁人不知翎王和齐常侍不合,怎么今晚刚和翎王发生了口角下一刻便出了事,说不定是翎王蓄意报复,依臣看,翎王嫌疑最大,那就更不可以交由她去查案。”
这叔父虽然对他不错,未当上皇帝之前对他母子二人多有照拂,但他屡次当面为难翎王,屡次驳了他想速速了事的心,不识帝皇心,不为重公臣,纵是再多的亲情早晚也会被消磨干净。
虞莲荷及时出面修补这段欲碎不碎的叔侄情:“不如这样,梁王也加入到案件当中,负责监察,朝儿以为如何?”
齐明朝冷着脸:“就照母后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