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61章 第 61 章

安全通道内，昏黄的光线下，顾晴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因熬夜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宇宏递过来的手机屏幕，屏幕上，赫然是淮汐市二十七中的校园论坛界面。

一个刺眼的标题映入眼帘——【高甜预警！理性讨论】萧萧一顾CP今日份糖点合集！磕死我了！

下面，是一张张抓拍的照片。

食堂角落：顾杰笑嘻嘻地伸长筷子，从楚萧的餐盘里夹走一块排骨，楚萧抬头看着他，却没有阻止，脸上甚至带着纵容。

烈日下的操场：顾杰刚打完球，满头大汗，抓起楚萧放在场边的水瓶，拧开就仰头猛灌，喉结滚动，楚萧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眼带笑意。

升旗仪式拥挤的队伍：顾杰似乎有些困倦，脑袋亲昵地歪向身边楚萧的肩膀，楚萧没有躲开，任由他靠着。

教室窗边：阳光洒落，顾杰侧着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正在讲题的楚萧，那目光里的专注和……柔情，几乎要溢出屏幕。

每一张照，每一个瞬间，都捕捉到了顾杰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黏糊的亲近和依赖，而楚萧的默许和纵容，在顾晴此刻被愤怒和偏见充斥的眼里，也变成了别有用心的高明手段。

她手指颤抖地向下滑动屏幕。

下面的评论更是，狠狠浇在她燃烧的怒火上。

【热评】：“哇啊啊啊！咱们学校两大颜值天花板这是在一起了吗？妈妈我磕到真的了！！”

【回复】：“果然帅哥都和帅哥内部消化了！这对视！这氛围感！比偶像剧还甜！”

【回复】：“呜呜呜从此小说男主都有脸了！萧萧清冷学霸！顾顾桀骜忠犬！锁死！钥匙我吞了！”

【回复】：“我在食堂亲眼目睹顾杰抢楚萧排骨！楚萧那无奈又纵容的小表情！我当场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

……

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此刻在顾晴看来却格外清醒。

【评论】：“呕！两个男的搞在一起恶不恶心？变态！”

【回复】：“就是！还磕CP？以后当同妻的就是你们这些无脑女！继续笑啊！”

【回复】：“世风日下！伤风败俗！学校不管管吗？！”

......

顾晴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愤怒和羞辱感彻底淹没,那些文字和图片像最恶毒的诅咒，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冰凉，手机屏幕在她剧烈颤抖的手中变得模糊不清，她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真的……竟然是真的？张宇宏没说谎？他们……他们竟然……顾杰！你糊涂啊！！！

张宇宏仔细观察着顾晴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看着她血色尽褪、浑身颤抖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适时地收回手机，脸上堆满了担忧。

“顾晴姐……你……你都看到了吧？我真的没骗你……我是真的怕顾杰被楚萧骗得团团转，最后人财两空，名声扫地……您……您千万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不然我在学校就没法做人了……”

顾晴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胸口剧烈起伏，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宇宏见火候已足，不敢再多留，连忙点头哈腰：“那……那顾晴姐……你……你千万保重身体……我……我先走了……”说完，飞快地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溜了出去，消失在走廊的光亮中。

“砰！”

沉重的防火门再次合上，将顾晴独自隔绝在这片昏暗、冰冷的空间里。

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

绝不能让这件事继续下去，绝不能让顾宏山知道，他本来就不喜欢他们兄妹，视他们为前妻留下的麻烦，如今候曼又给他生了儿子，他连躺在医院的顾杰都不屑来看一眼，如果让他知道顾杰竟然和男的搞在一起，还闹得全校皆知……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彻底放弃顾杰，甚至可能为了顾家的名声，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

顾杰是她的弟弟，是她在这个冰冷家里唯一在乎的人，她绝不能让顾杰毁在楚萧手里，绝不能让顾杰沦为笑柄，绝不能让父亲有借口彻底抛弃他。

必须分开他们，必须立刻，马上，彻底分开！

她猛地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痕，尽管眼睛依旧红肿，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和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找到了那个备注为“父亲”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顾宏山略显不耐的声音：“喂？又什么事？公司忙着呢。”

顾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的声音平稳得可怕：“爸。”她顿了顿，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没有任何迂回和情感：“顾杰现在这个样子，浑身是伤，脑震荡，多处骨折……高考，肯定是没办法参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顾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我们之间……就不必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了，您一直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个麻烦，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以前或许还有几分指望，现在……候曼给您生了儿子，我们兄妹在您眼里，就更碍眼了，不是吗？”

顾宏山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恼怒：“顾晴！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晴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我有个提议，送顾杰出国，等他伤势稳定一些，能坐长途飞机了，立刻就走，直接去国外疗养、读书，彻底离开淮汐市，离开……所有的是非。”

她加重了“所有的是非”这几个字，眼神冰冷地望向安全通道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病房里那个让她弟弟“误入歧途”的人。

“这件事，我来安排，您只需要点头，以及……提供资金支持，这对您来说，也是最省心、最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不是吗？既能眼不见为净，也不必担心顾杰和候曼他们起什么冲突。”

病房里，气氛相比安全通道的阴冷截然不同，却同样暗流涌动，周冉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学校里最新的八卦，试图用轻松的话题冲淡病房里沉闷的伤感，南景偶尔补充一两个冷静却精准的吐槽。

张宇宏推门进来，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略带腼腆、人畜无害的表情。他快步走到周冉身边，抬手看了看腕表：“那个……周冉，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周冉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后愣了一下，也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哎哟，真这么晚了！”她连忙站起身，抓起扔在椅子上的书包，对着病床上的顾杰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明快，“行吧行吧，那顾少爷，我们可就撤了啊，你好好躺着养膘……啊不是，养伤，争取早日归队，高考还得靠你拉高平均分呢！”

顾杰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尽管脸还是疼：“谢了啊冉姐……借您吉言……我努力……争取不拖祖国后腿……”

南景目光转向坐在床边的楚萧，问道：“楚萧，你呢？跟我们一起走吗？正好顺路。”

楚萧几乎没有犹豫，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顾杰身上：“你们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他手里还拿着给顾杰晾温水的杯子。

周冉立刻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夸张地拍了拍南景的肩膀：“哎呀南景同学，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人楚萧得留下当特护，你就别瞎操心了啊！”她一边说，一边拽着南景的胳膊就往门口走，还不忘回头对张宇宏喊道，“走了走了，张宇宏，磨蹭啥呢！”

张宇宏连忙应声：“哎。”他最后飞快地扫了一眼病床方向，顾杰正努力对楚萧说着什么，楚萧微微低头听着，张宇宏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随即迅速垂下眼睑，快步跟上周冉和南景，消失在了病房门口。

周冉三人进了电梯，电梯往下，刚刚下了两层电梯门，叮的一声停下了。周冉三人看到进来的人，三人齐声喊道：“苏老师。”

苏廷敬显然有些意外：“周冉，南景，张宇宏？你们怎么到医院来了？”

周冉说道：“苏老师，我们来看顾杰和楚萧的，他俩跟校外的人起了冲突，被打得不轻，顾杰伤得重点，住院了。”

苏廷敬的眉头立刻锁紧了，他每日奔波于学校、医院和兼职之间，对学生的动态所知甚少：“怎么回事？严重吗？报警了没有？”

“报警了，处理完了。”南景接过话，“苏老师您别担心，就是来看看他们，您这是……”他说着，目光好奇地转向苏廷敬身旁气质出众的苏牧。

“我爱人和小女儿，她们在这里长期治疗。”苏廷敬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这是我儿子，苏牧，是名小学老师。”

周冉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哇哦！是小苏老师啊！您好您好！”

苏牧脸上浮起一个浅淡而礼貌的笑容，微微点头回应：“你们好。”

周冉偷偷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南景，挤了挤眼睛，南景只是笑了笑，没接话。而站在角落的张宇宏则一直低着头，厚重的黑框眼镜和垂下的发丝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他默不作声，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门一开，医院大厅的嘈杂人声和暖湿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苏老师，小苏老师，那我们先走啦！”周冉地挥手道别。

苏廷敬点了点头：“嗯，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苏牧也维持着笑容：“再见。”

医院门口，晚风里也带着燥热，霓虹灯和路灯次第亮起，将城市的喧嚣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周冉和南景并肩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公交站台走去，与匆匆赶往车站的张宇宏形成了短暂的同行后分道扬镳。

周冉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电梯里的惊鸿一瞥，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哎，南景！”她眼睛亮晶晶的，语调上扬，“真没想到啊，咱们年级那个古板得像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苏老师，就是那个板书工整得能当字帖、说话永远一板一眼的苏老师，居然能有那么一个儿子！”

她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我的天，刚才电梯里那个是他儿子吧？叫苏牧？长得也太……太乖了吧，白白净净，安安静静，戴着副无框眼镜，一看就是学霸那种，完全就是小说里走出来的温柔学长嘛！”她猛地凑近南景，带着狡黠的坏笑，“欸，说真的，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嗯？完全就是你南大学神会青睐的那一款吧？”

南景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周冉最后那句调侃出口，他才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右手，食指曲起，不轻不重地敲在周冉光洁的额头上。

“嘶！”周冉立刻捂住额头，夸张地龇牙咧嘴，“南景，你谋杀啊！”

南景收回手，目光带着一丝无奈和受不了你的嫌弃：“周冉同学，你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我甩卖出去？嗯？”

周冉揉着压根不疼的额头，立刻换上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委屈表情，撇着嘴：“我这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嘛，你看人家顾杰和楚萧，虽然过程惨烈了点，但好歹也算……呃……历经磨难，终成眷属了吧？就你还单着，我这个做妹妹的，看着于心何忍啊，小苏老师多好，一看就脾气好，肯定能受得了你这闷骚劲儿！”

南景无语望天，深吸一口气：“你那么喜欢，你自己去，我目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高考不完，不谈其他。”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早已斩断红尘。

周冉看着他这副老学究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蹦跳着跟上他的脚步，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语气软糯带着调侃：“好吧好吧~知道你是要考状元的人，那……大学总可以了吧？到了大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到时候我给你物色个比小苏老师还乖还帅的！”

南景被她晃得没办法，最终也只是抽回自己的胳膊，故作严肃地瞪了她一眼：“走了，车来了。”但他并没有真正拒绝周冉关于大学的提议，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向不远处亮着车灯的公交站台。

周冉笑嘻嘻地跟上，依旧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关于大学、关于未来的各种幻想。晚风吹起过，两个年轻的身影沐浴在城市的夜光里，暂时将医院的沉重和复杂的人际关系抛在身后，只剩下属于青春时代的简单而明亮的打闹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