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22章 第 22 章

周五的清晨，十六班的教室里空空荡荡，顾杰却破天荒地早早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时不时瞟向教室门口。

他昨晚可是精心策划了今早的惊艳亮相！为了这一刻，他甚至比闹钟还醒得早，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最帅角度。

终于，教室门口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楚萧背着书包，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

就是现在。

顾杰深吸一口气，猛地挺直脊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裂苍穹的姿势，身体微微后仰，下颌线绷紧，侧脸完美地呈四十五度角，目光深邃（实则空洞）地……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

他维持着这个雕塑般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秘，又像是在展示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流畅的脖颈线条，不得不说，顾杰的侧颜确实无可挑剔，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然而，预想中的惊艳效果似乎并未出现。

楚萧脚步未停，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顾杰那定格的身影，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随即恢复平静，继续走向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时，跟在楚萧旁边一起进来的周冉，目睹了顾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她脚步一顿，用手肘轻轻杵了杵楚萧的胳膊，疑惑地打量翻顾杰，压低声音调侃道：“喂，楚萧，你看顾杰……他这是……在cos大卫雕像？思考者？还是……天花板上有UFO？”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几步开外的顾杰听得清清楚楚。

楚萧闻言，脚步也顿了一下，他再次抬头，目光落在顾杰那依旧维持着仰望星空姿势，脖子都快僵硬的侧影上，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两个字：傻样。

顾杰：“……”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发酸，后颈的肌肉都在抗议，更让他心碎的是，楚萧和周冉那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看戏的眼神，这和他预想的“惊艳四座”、“楚萧驻足欣赏”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靠！脖子好酸，他们怎么没反应？难道角度不对？光线不好？还是……我帅得不够明显？！

眼见两人已经快走到座位旁，顾杰赶紧放弃了这个失败的战略，火速收回那酸胀的脖子，揉了揉僵硬的脖颈，他迅速调整状态，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比窗外阳光还要灿烂十倍的笑容，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成月牙，热情洋溢地朝着楚萧打招呼：“嘿！楚萧，早啊。”

那笑容，带着点强行挽尊的尴尬，又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真诚。

楚萧的脚步停在座位旁，目光落在顾杰那张笑得有点傻气、却格外明亮生动的脸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他弯起的眉眼和洁白的牙齿上，晃得人有些眼花。

也许是那笑容太过炽热，也许是那眼神里的期待太过直白，楚萧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他嘴角那抹弧度，终于清晰地向上弯起，化作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他轻轻颔首：“早。”

啊啊啊啊啊！他笑了！他对我笑了！不是那种敷衍的！是真的笑了！

喜悦的烟花在顾杰心头炸开，刚才摆造型失败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阳光似乎都更加明媚了，他咧着嘴，笑得更加灿烂。

楚萧看着他那副毫不掩饰的傻乎乎乐开了花的模样，心里那点傻样的评价，似乎又悄然软化了一丝，他垂下眼睫，将书包放在座位上，动作依旧从容，只是无人看见的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久久未曾散去。

吴正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电路图，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

楚萧端坐在座位上，脊背挺直，目光专注地追随着老师的讲解，然而，他的注意力却总被后背上那若有似无的带着点痒意的触感所干扰，是顾杰。

这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从上课铃响开始，就拿着他那支中性笔的笔帽，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在他后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动作很轻，却又固执地持续着，仿佛在……画画？写字？还是单纯地……捣乱？

楚萧眉头微蹙，强忍着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痒意和被打扰的不悦，他不能回头，讲台上吴正的目光正扫视着全班，后排的纪律委员赵敏也像个小雷达似的，时不时就朝顾杰的方向瞟一眼，只要顾杰不发出声音，赵敏似乎也懒得管这种无声的骚扰。

楚萧只能挺直脊背，试图忽略那恼人的触感，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黑板上。可那笔尖的轨迹，像只调皮的小虫子，在他心尖上爬来爬去，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肌肉都微微绷紧了。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吴正刚夹着教案走出教室门，楚萧几乎是立刻转过身，他眉头紧锁，眼神带着一丝压抑的薄怒，直直地看向后排那个始作俑者：“顾杰，你干什么呢？”

顾杰正拿着笔，笔尖还悬在半空，脸上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傻笑，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被楚萧这么一吼，他猛地回神，像只受惊的兔子，“啊？”了一声，脸上瞬间浮起一丝茫然和无辜，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着，带着点天然呆的懵懂。

楚萧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傻样，胸中那点刚升腾起来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消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在我背上画什么呢？”

顾杰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身体往前倾，凑近了些，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楚萧，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一丝傻气：“没画什么呀，就是……就是觉得你的背真好看，真宽阔，真结实，线条真流畅，摸起来……啊不是，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真……”他越说越离谱，眼神还往楚萧肩胛骨的位置瞟。

“打住！打住！”楚萧被他这语无伦次不着边际的夸奖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耳根隐隐有些发热，“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他语气带着无奈，又有点拿他没办法的纵容。

顾杰一脸真诚，还带着点委屈：“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发自肺腑的！”

旁边一直支着下巴看戏的周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侧着身子歪靠在课桌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在顾杰和楚萧身上来回扫视，眼神里充满了“我懂，我都懂”的意味深长。

楚萧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正想开口说什么，前排的王雪雪恰好走过来，声音柔柔地打断了他：“楚萧，数学老师找你，让你去趟办公室。”

“好，知道了。”楚萧赶紧应了一声，他站起身，临走前又无奈地瞥了顾杰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安分点”，然后才快步走出了教室。

楚萧一走，周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顾杰的桌子，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调侃：“喂，顾同学，春心萌动得有点明显啊？隔着八百里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子……想恋爱的酸臭味了。”

顾杰除了在楚萧面前会手足无措、智商掉线，在其他人面前脸皮堪比城墙，他立刻摆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矢口否认：“说什么呢？冉姐，我怎么听不懂啊？”

周冉翻了个白眼，棒棒糖棍在嘴里转了个圈：“装，接着装，你那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楚萧后背上了，又是画又是摸的……收敛点吧，当心把人家吓跑了。”

顾杰被她点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突然也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急切和忐忑：“你……你真能看出来啊？那……那你说，楚萧他能看出来吗？”

周冉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棒棒糖咬得“嘎嘣”一声脆响，表情认真了些：“真喜欢啊？不是闹着玩的？”

“真喜欢啊，比真金还真！”

周冉沉默了几秒，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萧……他心思重，想得多，未必能像我看得这么明白。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我劝你收敛点，不是怕他看出来，是怕别人看出来，你们……不一样啊。”

顾杰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在楚萧的事情上，心思却格外敏感，他明白周冉的意思，心里一紧，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点不服气和倔强：“怎么了？我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他恰巧是个男人而已，这有什么不一样？”

“你是这么想，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这世道……流言蜚语是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尤其在学校这种地方，人多嘴杂……”

顾杰脸上的轻松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他当然明白周冉说的意思，也见识过那些无端的恶意和刻薄的议论，他沉默了片刻，声音闷闷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关键是你得知道，楚萧他……喜不喜欢你啊？”她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顾杰自己琢磨。

顾杰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带着点茫然和失落：“我……我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这么抓心挠肝、想方设法地试探吗？

周冉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叹了口气，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爱莫能助的洒脱：“那就……自求多福吧，少年，路漫漫其修远兮啊！”说完，她含着棒棒糖，转身溜达着找周明月去了，留下顾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着楚萧空荡荡的座位，陷入了深深的甜蜜又苦涩的烦恼之中，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少年心头那片因爱而生的充满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