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老夫人略显诧异,因为鹿芩从未这般主动地找她说过话,多数时候都是她将鹿芩喊来,说教几句规矩。
见她目光热切,郝老夫人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去屋里说。
鹿芩垂着头,乖乖地跟上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暖阁,郝老夫人让人上茶,又屏退左右,示意鹿芩:“有话不妨直说吧。”
鹿芩昂起头,酝酿了片刻。
“母亲。”
就在郝老夫人猜测她要为铺子的事求情时,她轻轻开口道,“我曾听菱儿提起过,您从前十分喜爱跳舞。”
“听说您曾经舞动京城,如同洛神下凡,见者无一不赞叹,还促成与父亲的良缘。”
郝老夫人闻言一怔。
府上人从未一睹过她的舞姿,连她自己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擅长翩翩起舞。
那时郝老爷被她吸引,日思夜想,当即让人上门提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可惜嫁入郝府以后,她忙着打理府上琐事,相夫教子,就再没有跳过。
如今鹿芩忽而提起,倒叫人恍惚。
郝老夫人有所触动,垂眼笑道:“陈年旧事,竟然还有人记得。”
“母亲,儿媳真想看看,那是怎样的一舞。”
鹿芩说着,从袖口中掏出那张衣稿,缓缓在郝老夫人眼前展开。
“儿媳今日来找母亲,是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母亲,也是为了完成夫君的嘱托。”
她缓步上前,让郝老夫人看的更清楚:“这是夫君为您设计的舞裙,样式仅此一份,只您一人有。”
郝老夫人定睛看了半晌,接过那张纸,又一遍端详。
她不太敢置信:“你是说,这是景时亲手画的?”
“是,母亲,其实夫君心里喜爱书画,也擅长画画,尤其喜欢设计衣裳。”鹿芩娓娓道,“母亲不常去外面走动,大概也不太清楚,如今咱们这一带最流行的衣裳花样,都是出自夫君之手,可见夫君才华横溢。”
她顿了顿又道:“这身衣裳还没来得及赶制,儿媳想先拿给母亲看看,让您知道,夫君心里惦记着您,也希望您能重新拾起自己的爱好,不要被他人所束缚。”
“……”郝老夫人听着听着,隐约听出了点话外之意。
她瞥了鹿芩一眼,拆穿道:“你的意思是,我平日疏忽了景时的爱好,束缚了他的天性吗?”
“儿媳不敢。”鹿芩谦卑道,“儿媳斗胆直言,比起守着医馆,夫君更爱设计衣稿,所以才会纵容儿媳买下铺子,陪着儿媳一起经营衣铺。儿媳希望……”
“你希望我同意你们开分铺?”
郝老夫人再次看透她的意图,打断道,“芩儿,若是为这事,你还是打消了念头吧。”
她端坐着,语气不容反驳:“你很能干,但别忘了你是郝家的儿媳,要守郝家的规矩。因为这一间衣铺,你折腾了多久,生出多少事端来,你心里是清楚的,我和你父亲若不制止,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再说,郝家的医馆不能没人继承,那是他祖上代代传下来的,连皇室都认可,你难道要他撇下医馆不顾,跑去跟你开衣铺吗?”
郝老夫人的言语十分直白,显然是不希望浪费时间,鹿芩碰了冷脸,但生怕她不肯听下去了,便与她开始了一番争论。
她又道:“母亲言重了,夫君所愿,不过是希望更多人穿着他设计的衣裳,儿媳想为他尽力一试。”
“母亲有所不知,其实医馆并不是无人继承,景兰学有所成,又喜爱医术,她或许是最适合人选呢。”
郝老夫人不认同:“景兰年纪尚小,又是女孩子,将来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
鹿芩道:“是,母亲,身为女子,总是不得已要守着规矩,可儿媳认为,女子亦是人,亦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该成为寄生于丈夫的女萝。”
“若景兰真的如您所说,嫁一人草草一世,怕是会和您一样遗憾不已。若是让他们各自做了喜欢的事,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见她振振有词,脱口成章,郝老夫人脸色沉了沉,拍了下桌板。
“荒唐,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鹿芩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慌忙跪在地上:“母亲息怒,儿媳无意顶撞,只是希望夫君和景兰都能做自己所爱的事,母亲也一样。”
她说着,哽咽起来,微红着眼眶可怜兮兮道:“儿媳一早没了娘,心里一直将母亲视作亲娘,只是很期盼能和母亲说说心里话。”
“母亲整日为郝府操劳,儿媳心疼不已,只盼着母亲能轻松一些,不只为夫君和孩子而活……是儿媳失了分寸,母亲别怪罪。”
“……”这一番话声泪俱下,像犯错的孩子和娘亲哭诉似的,任谁听了都觉得心疼。
郝老夫人凝视她片刻,见她泪花轻闪,心里生出怜惜之意,毕竟她已为人母,也有个女儿。
沉默片刻后,她轻轻叹息了一句:“罢了,你回去抄女则二十遍,从今往后不许胡说了。”
“是。”
鹿芩叩首起身,见郝老夫人似乎没有旁的话要说,有些懊恼地朝门外走去。
刚刚的眼泪瞬间蒸发,鹿芩复盘起郝老夫人的话,还觉得有点可惜,没能说动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输出失败时,郝老夫人忽然又叫住她,犹犹豫豫地道。
“这件衣裳,我很喜欢,明日叫人拿去赶制出来吧。”
……
天幕混沌,小雨淅沥,水汽在庭院中晕开,万家灯火先后于静谧中熄灭。
鹿芩从郝老夫人房中出来时,菱儿正举了把伞在门外候着,见地面潮湿,她便提了提裙摆。
菱儿见她面色惬意,脚步轻快,看似心情不错,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刚见老爷和老夫人不悦,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如今看来,大概是她多虑了。
这突如其来的场小雨倒给夜色添上几分意境,银丝缓缓倾泻而下,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像少女在窗前提笔簌簌书写心事。
鹿芩归心似箭,索性决定痛快一回,迈着大步,恨不得即刻回到寝室跟郝景时分享喜悦。
虽然郝老夫人没有明着松口,但她知道,郝老夫人已然被她打动。
她迈开大步,愉悦的步子踩的水花微溅,全然不顾鞋面已经湿透。
菱儿见状,卖力举着伞追上,劝阻道:“少夫人,您慢点跑,衣裳都被淋湿了,当心感染了风寒。”
“无妨无妨。”鹿芩脚下生风,“菱儿,我从未觉得这般高兴过,我要赶紧回去告诉夫君。”
菱儿好奇道:“究竟是何事,让少夫人高兴成这样?”
鹿芩望着她,肚子里翻出坏水,神秘道:“你想知道?”
菱儿带着求知欲点点头。
“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鹿芩说完拔腿就跑,一连跨过了不少水洼,菱儿有些傻眼,反应过来时,鹿芩已经在对面的廊下朝她吐舌头。
“少夫人,等等我呀!”菱儿急了,若是让鹿芩淋了雨,病个好歹,少爷肯定拿她千刀万剐。
她举着伞小步小步地跟着,但每到一处,鹿芩便撒丫子继续跑,绝不让她追上。
“少夫人,你!”被戏弄的菱儿涨红了脸,但又怕鹿芩淋雨,只能再度跟上。
她无奈极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绕着圈圈追赶,又不敢太放肆,毕竟在府中乱跑可不合规矩。
两道身影就这般穿梭在夜色里,一前一后,一快一慢,跑跑停停。
“来呀,菱儿,快来!”
鹿芩跑着跑着,还不忘回头逗一逗菱儿。
菱儿哭笑不得,就这般追了一路都没有追上,最后鹿芩停在寝室门前,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坏心眼儿地大笑。
菱儿终于堪堪赶上,怒中带羞,收了手里的伞道:“少夫人竟然戏耍奴婢,奴婢愚笨,实在是伺候不周,可不敢留在少夫人身边了!”
鹿芩走到她面前,见她难得使了少女的小性子,拍拍她的肩膀哄道:“好啦,看在你这么卖力的份上,我告诉你便是了。”
菱儿瞥了她一眼,信以为真,在她的示意下凑近过去。
鹿芩将手卷成个筒状,在菱儿的耳朵边小声道:“其实就是——没事。”
菱儿听后,本来很认真的神色霎时间变了,再一抬头,鹿芩已经跑成了一个黑影。
她一跺脚,终于放开了朝那影子追了过去:“少夫人!你又戏弄奴婢!”
“……”
鹿芩在拐角处被菱儿逮着不放,好一通纠缠,她没想到菱儿腿脚这般利索,只能嘿嘿地笑着装傻充愣。
菱儿追着她刨根问底后,又觉得自己言行失当,开始跪下给她请罪,鹿芩将她扶起来,费了半天口舌才说动她不必在意。
两人这么一嬉闹,菱儿倒对自己的小主子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感情,仿佛置身春天,和幼时的青梅追逐打闹,十分亲近。
她伺候鹿芩洗漱,待她回了寝殿后,独身去关好门窗,拿了条毯子在门前守夜。
鹿芩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后,大步大步地奔入寝室里。
“夫君!”
遥遥一见,郝景时将软枕垫在背后,靠着床榻,睫毛垂下,两手轻柔太阳穴,似乎已经困倦。
听到脚步声,郝景时抬起头,见眼前的人雀跃着扑过来,便松了头上的两只手,又在身前张开,准备迎接。
鹿芩松开裙转了一圈,裙摆像花儿似的蓬开,眨眼间飞扑进他怀里。
入了怀,还不忘挑眉道:“想我了没?我回来了!”
“这般高兴。”郝景时望着她喜气洋溢的脸蛋道,“看来是得偿所愿了?”
“正是。”鹿芩打个响指道,“母亲已经同意将铺子还给咱们,也同意咱们将买卖做到京城去,夫君,咱们俩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你竟然能说动母亲。”郝景时诧异道,“你怎么做到的?”
“自然是因为我人见人爱咯。”
鹿芩伸了个懒腰,轻巧地带过,并不想再复述这漫长的一个时辰的经过。
这一个时辰,她可谓是如坐针毡,字字斟酌。
见她不愿细说,郝景时也没有追问,只是配合着夸了两句。
鹿芩臭屁地接受了,转而脱了鞋子,倒头便躺下,扯过被子张罗着要睡觉。
“夫君,你去熄了蜡烛吧,人家懒得动了。”
郝景时见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唇勾了勾,没去熄烛火,而是缓缓俯身下去,离她越来越近了。
他眯眼道:“既然夫人得偿所愿了……那么该轮到小爷了吧?”
“嗯?”
鹿芩从一团被子里冒出颗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刚刚不是还很困乏吗,现在怎么看起来……有点兴奋似的?
“夫人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郝景时凑的更近了,压迫道,“那小爷帮你回忆回忆,在马车上,你说日后不再任性,什么都听小爷的……”
鹿芩看着他,看的快要对眼了,装傻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印象了?”
“就知道你会耍赖的。”
郝景时忽然邪魅一笑,将她连人带被拽起来,从她枕头下抽出一条白色绸带。
鹿芩被他推到床角面壁,正要回头看他窸窸窣窣的做什么时,眼前忽然一暗。
脑后似乎被打了个结,视线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鹿芩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从一团被子里抽手:“夫、夫君,你干什么呀……”
“帮夫人履行承诺啊,夫人不愿听话,小爷自有办法。”
郝景时从身后抓住了她好不容易脱离被子的手,按在一起,又用一条绸带系上。
鹿芩恍惚明白他的意图,她动弹不了,又看不清他,只能蹬腿抗议:“郝景时,你,你放开我……”
“别怕,不会伤到你的。”
郝景时拉了帘子,终于露出贪婪的野性,埋头在最柔软的地方画着笔画。
“……”
眼前的人软了下去,抿着唇,倒在床上,瞬间默不作声。
映衬着烛光,他开始欣赏那些湿漉漉的红印。
欣赏够了,便一吹蜡烛,在黑漆漆的夜里撑开一片天地,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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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