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骨·锦绣皮 第22章 青罗

“哈哈。”萧沅从少年身后悄无声息地窜出。她不答反问：“你紧张什么？”

少年如闪电般转身，奈何还是不及萧沅的速度。他只看见一道银光，接着，一把精致的梅花匕首挑起他的下巴，匕首锋利不容置疑。

少年梗着脖子，心有余悸：“你无端追我，我不得跑。”

萧沅不语，只是将匕首再挑，戏谑他。

“有话好说。”少年立马道。

“替你做事当真管饭？”

萧沅平视他：“一言既出。”

少年又问：“你武功这么好，选中我做什么？”

萧沅：“你长得俊啊，洗洗还能看，我家里的妹妹想必喜欢。”

少年气恼却不敢动，继续梗着脖子：“出卖色相的事我做不来。”

萧沅：“你都沦落到为一碗饭与人打斗争抢，怎么做不来供我妹妹驱使的事？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长处。”

少年否道：“这不一样。虽是打斗，但我也是凭本事，以合理的方式让自己吃饱喝足，好好活着。”

萧沅挑眉反问：“你觉得这合理？”

不把人当人，而是先让人如斗牛般表演，供那不是人的人取乐。然而，这还是热身活动，需干完活后才赏一碗饭续命，这合理吗？

不合理。

简单直接的互利互惠才可取，才合理。

少年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后说：“世道如此，想必小姐没体验过世间辛苦，等价交换，不该是有一顿没下顿的老百姓想的事。”

若人人心中都有这个念头，那这天下就会比此刻乱象。

循循环环，复而往之。

待下一个权力集团新成，还是会回到起点。

少年转移话题，也是给萧沅挖坑：“看小姐穿衣想必出身不低，家里的妹妹定是看不上我这个身无长物、居无定所的穷小子。小姐也不忍妹妹吃苦吧。若为家里妹妹寻厉害且俊俏的少年郎，不如去响当当的秦王府中寻。”

萧沅闻言，问他：“你知道秦王府情况？”

少年咽了咽口水：“这不奇怪吧。整个燕京，但凡有武功傍身的人谁不知？若论单人能打的就在两处，秦王府多的是将才，东宫多的是江湖中人。”

东宫？太子殿下？

萧沅想起就恶心。

她知太子赵怀章是没武功的，但他身边的道姑静恒、伪君子柳随风、还有一个光头妖僧，武功确实不错。

她下意思将刺影握紧。

少年慌道：“有话好说。”

“对比秦王呢？”萧沅问，“我能单挑他吗？能像这般挑起他的下巴？”

少年一时无语差点忘记自己被挟持，面上梗着脖子生硬比喻：“这，不亚于真龙头上拔胡须。”

心中却想：“用匕首挑下巴戏谑秦王？没见过这样上赶着送死的人。”

萧沅回他：“听着不难。梁帝都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了，我要他胡须何用，我要斩他的根！”

少年闻言，瞪大眼：“……你是那一派的？我我我就一个臭要饭的，惹不起京中大人物，小姐大人行行好还是放过小人吧。”

萧沅却同时问他：“让太子和秦王打起来如何？”又答他：“我无门无派，就是一个搅屎棍。你臭要饭的刚好和我一起臭名昭著。”

少年：“……”

“小姐的问题太吓人，小人不了解，怎知会如何。”

萧沅收匕首插腰间，将一荷包银子丢给他，不纠缠问：“跟不跟我？”

少年双手接过，掂量重量：“行。”

“说到做到，一定要管饭！”

萧沅：“好。”

达成一致，两人一起跳下屋檐。

角落里躲着看热闹的人收回探出的头，也不知前一秒剑拔弩张的两人怎么突然就握手言和了。

萧沅带少年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墙高耸，只有石榴树枝干伸出墙外。

少年伸手，有模有样地敲了敲院墙几处，才道：“来这做什么？没有密道。”

黑夜里看不清神情，萧沅尴尬而不是礼貌的笑笑，抬头向上：“怎么出怎么回！”

少年：“…………”

啪啪——

啪啪——

院内响起两人前后脚跳下的声音。

“啊”的一声，打瞌睡的芸儿从秋千上咚地滚下，她半只脚搭在秋千上，仰面朝黑夜。下意识喊：“谁，谁。”

少年看地上人：“……这是你妹妹？”

萧沅看他：“可爱吧，喜欢吗？”

回来就不走寻常路，少年不搭理她。他借着院内灯火四下瞟了瞟他将要居住的环境。

萧沅道：“总比你在黑市住得好吧！”

“小姐！你回来了。”这时，芸儿自己站起，拍拍裙角欢喜地到萧沅面前。

萧沅问：“你睡在秋千上做什么？”

芸儿：“我等小姐回来。原本想蹲在墙角等，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但怕小姐吓着，也怕将我踩了，然后坐在秋千上睡着了。”

少年听完主仆二人对话更加无言以对了。

这院子怕不是没一个正常人吧？

这时，芸儿才注意暗处有一个黑不溜秋的破烂人，她问：“小姐，这位是你捡回来的？”

芸儿想到自己也是“萧沅”捡回家的，她那时是个小小的脏脏包。她宽慰少年：“没事啊哥哥，洗洗还能要，我是过来人。”

“……”少年摸了摸袖中荷包的银子，忍了！但他问芸儿：“你是怎么长这么白嫩的？”

言外之意是，在相府还有这么单纯的人。

听到有人夸她，芸儿舔着脸不好意思：“小姐厉害，小姐待我好。小姐才是美人儿，小姐皮肤更佳。”

“……”

萧沅听两人说话，怕少年下一刻翻墙走了，她道：“芸儿，曾答应给你找家丁干活，供你驱使，我……给你找回来了。你别看他有些脏，却是身强体壮的很。”

“我们先回房，别站在墙角。”

三人去到房间，萧沅和少年围桌坐下，芸儿将屋内灯点得更亮些。

这时，一位妇人提食盒敲门，进屋。哑婆比划手势：“芸儿说小姐喜欢老奴的手艺，送了些来。”

“谢谢婆婆。”芸儿接过食盒，将食物整齐摆放两人面前：“吃啊，哥哥。”

这声“哥哥”喊得少年不习惯。

哑婆不多比划便离开房间。

少年饥肠辘辘提筷，他问：“......她说什么？”

这院子当真没有一个正常人？

明天应该有一个正常人吧？！

在回来的路上，萧沅与他说了身份与名字，“萧沅”从查无此人到近半年的大名鼎鼎，他有所耳闻。萧沅没详细问他的来历，那他也就不多问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就好。

可......没想过，老弱残凑了三。

萧沅回答他：“哑婆说让你先吃饭，然后去洗个澡。这里没有男人衣服，不过你别担心，她之前捡了府中男丁的衣服，早已洗干净，缝缝补补还能用。对了，可能不合身，让你别嫌弃。”

芸儿瞪大眼，点点头：“嗯！”

她又问：“哥哥，你还没说叫什么名，我怎么称呼你。”

少年讪讪道：“青罗，叫我青罗。”

“青罗哥哥！”芸儿一下坐他对面，给他夹菜，“青罗哥哥慢慢吃。我们虽然生活拮据，该省省该花花，但现在不愁没饭吃。”

青罗疑问抬头：“我听说你家小姐刚领了十六年的银子。”这事外边有传。

芸儿苦着脸：“没了。我们年前出事被人所救，恩情要回报，小姐拖人把钱送去救命恩人家了。我劝小姐留点买衣服首饰都劝不住。”

唯一预留的是给姨娘购药看病的钱。

青罗边吃便瞥萧沅。

他被忽悠过来了？

跑还来得及吗？

此刻，萧沅想的却是松山派的无妄之灾致使很多人一夜间失去儿女，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老人遭遇重击，他们需要钱生活。而且连带老人背负骂名，想给自己的儿女弄个葬礼仪式都得躲在家里遮遮掩掩。

这些钱放着不如去救济无辜的老人。

萧沅笑笑：“情况大差不差，但家贫不是大事，钱可以再挣。”

忽然，“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股莫名风吹关上。

芸儿站起，走去看看房门，她一头雾水：“起风了？我去看窗户关紧没，夜里别着凉。”

“……”青罗执筷顿住，闲聊间，袖口的银子份量越来越重。

忍了！！！

先住一晚，且等明日白天看看雇主更具体的家庭情况。

萧相府他略有耳闻，但相府的萧沅前十六年可有可无，他没听闻过，得再观察可否留下。

青罗洗过澡后一夜好眠。

次日，晨光熹微。

门“吱呀”一声开了，青罗穿一身尺码不对的灰色男装，显然别扭。

昨夜匆忙且太黑，但今日感觉没那么糟。

天边升起一抹淡淡的红，云彩描画金边。而院内寂静，花圃露水敛光，芬香扑面，视线内赏心悦目。

突然，他与浇完水，挽桶而来的兰香对上视线。兰香吓了一跳，她欠身行礼，一字未言就匆匆离开。

“……”青罗抬起手又放下。

他看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难道也是个哑巴？

不过他接下来想的是，先把属于他的活干完，然后翻墙出去挑两件衣服。

又叹了口气，那个好人家自己出钱买工装哦。

院内安静人少，没见人来吩咐活，也没找到人可以问一下，于是青罗先挑几担水，然后扬起斧头噼里啪啦，地上多一堆方方正正的干柴。

他抹脸擦汗，看墙头骤然发力准备翻墙，动作应是一气呵成才对。

可他整个身体却歪歪扭扭，双臂往上呈火字形状与墙相拥。

“你是谁？”有人问他。

青罗的动作被身后女人问话喊住，被迫半途而废。

胡姨娘准备去找萧沅，她经过此处见院中多了一个男人也是震惊。

“你是谁？”胡姨娘又问。

她怯怯地道：“你从哪捡来的衣服假扮家丁，想必你两手空空也知院中没有可偷的。我不喊人，你快走吧。”

胡姨娘后背冷汗冒出，心里阵阵发毛讲出这番话。

青罗：“……”

他进退维谷，出去岂不是变成盗贼了。

但见面前妇人年纪，又与相当的哑婆对比，气质悬殊。

他恭敬道：“小姐不忍芸儿做体力活，是她雇小人来。”又指引看远处，“小的已经劈好柴。”

“我见院中姑娘喜欢在秋千旁休息，刚才……是见墙上青苔有蚊虫，在驱蚊，担忧叮咬小姐。”

胡姨娘环顾四周，活确实都做完，她安下心：“你看着不大，倒是细心。”

问他：“多大了？”

青罗：“十七。”

“比沅儿大一岁。”胡姨娘上前一步，温柔亲切地道，“我们这里人不多，其实活也不多，大家都很好。既是沅儿带你来，你且安心住下吧。”

“是。”听这些话，青罗已知晓面前妇人是萧沅的母亲。

他心道，怪不得，萧沅轻功高，有其女必有其母，怪不得他没听到胡姨娘走过来的脚步声。

胡姨娘却是笑的如晨阳一般柔和，她又道：“方才吓着你了吧。我因为生病身体不大好，走路轻了些。”

青罗：“…………”

得，老弱病残凑齐了。

……

日头最烈，用过午膳。

等胡姨娘离开后，青罗才进屋找萧沅。萧沅道：“如何？决定留下吗？我醒来想了下，虽看重你但也知强扭的瓜不甜。”

“这院中也不全是老弱病残，你面前有一个正常人。”

一时间话从口出比脑袋转得快，她又补充：“你还是当没有正常人吧。”

她再活一世最不正常。

青罗已经懒得思考这些了，他道：“你捉我来不是为了挑水劈柴吧，尽快吩咐，拿着钱我瘆得慌。”

“你倒是正义得很。”萧沅坐下，开门见山道：“我要你替我监视林家的一举一动。”

青罗反问：“林家？”

“是的。”萧沅说，“兵部员外郎，林见德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