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的事…有没有人跟你提过?”梁美仪显出疲惫来,她挺直着后背,熄灭了香烟,“我也是听老爷在世的时候提起过,你母亲是前议长宋延东的长女。”
林关正不明白梁美仪为何忽然提起母亲,他看着桌上四散的烟灰,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宋延东是被邓明秋逼死的,宋大小姐两年之后病逝。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无非是当年纪少功与邓汝平对簿公堂,宋延东暗中助力了纪少功一把。”梁美仪端起茶盏,不带半分表情:“老爷去世以后留在书房的东西里头有一份私家侦探的报告,邓明秋只是暗中联系邓汝平的旧友,利用其在政界的影响迫使宋延东引咎辞职。”梁美仪眼里没有半分笑意,却牵动起嘴角:“如果不是你父亲去世得突然,这样重要的报告怎么会让我看到,嫁给他十几年,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梁美仪沉默地哭起来。
林关正竭力保持着冷静,对于梁美仪的说辞他不是完全不怀疑,仔细一想也算是合情合理,侦探社的报告就在桌上,林关正粗略地翻过:“邓汝平的势力我有所耳闻,邓明秋那时候也不过刚念大学,若是真的借助了那位政界要人的势力逼得议长下台,我倒是很想知道这家侦探社的来头——这样只手遮天的势力,瞒过这些事还不是轻而易举。”梁美仪依然没有止住眼泪:“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也只是拿出来给你,大户人家的往事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我来多嘴。”她语带嘲讽。
林关正浑浑噩噩地把车开出林家,林家在仰山大道上,富人区的车流不算密集,他忽然想起邓明秋逼死纪少功的旧事来,如果梁美仪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是不是应该把邓明秋也逼死好永绝后患,他又想起来,如今逼死邓明秋实在是太过容易,邓明秋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是特别好,就比如,他整夜失眠,不依靠药物难得睡一个安稳觉,林关正虽然不是精神科医生,但是依靠某些药物和诱导,想要让邓明秋死,绝对不是难事。紧接着林关正就把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若是邓明秋真的逼死了宋延东,如今却与仇家的后人结婚,肯在昇林危难之际协助林关正力挽狂澜,他就不怕有一天真的被林关正知道真相?
对于任何人来说,逼死枕边人都不是太困难的事。爱恨从来等价,日日相对早已对其习惯了如指掌,往往对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邓明秋断然不会想不到这样的道理。
林关正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向邓明秋问起或者是不去问,天上又飘起雨丝来,天地皆是一片茫茫的灰暗,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林关正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邓家在北部的横山上,离仰山大道很远,他并不想回去,他下意识地不想见到邓明秋,只得一个人开车回到昇林去。
林关正始终觉得台北狭窄,如今却发觉比他想象中更为狭窄,他抬头看了看高耸的昇林大厦。
他随意地把外套扔在椅背上,戴上眼镜看着公文,好像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索性靠在椅背上,思索着与邓明秋从相识至今。曾经年幼的时候,林家有祭祖拜神的习俗,他是长子自然要走在前头,那时候老人讲,婚姻本是有奇缘。那么他与邓明秋走到这一步,若说有奇缘,这一切像是安排好的,若说没奇缘,他如何也不信邓明秋的一切皆是逢场作戏。
父母已经逝去,只余凄冷人间他一个人,如果没有邓明秋,他不敢想他如今的模样。林关正觉得熟悉的寒意又升腾上来,台北的雨天,总是这样阴冷迫人的。邓明秋向来很忙,他的公事林关正不便打听。近来却是越发见不到他人影了,林关正直接拨通了他的行动电话:“明秋,你…在忙什么?”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记得我。”电话另一端很安静,林关正想象着邓明秋微微上翘着嘴角的神情。
“这些天来一直有公事,我这就给自己放个假,今晚我们一起回去用晚餐,你记得帮我通知叶姐。”邓明秋那一端忽然嘈杂起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你去忙吧。”林关正的手指绕着电话线,大约是忽然有了要紧的公务,邓明秋像是有会议,林关正揉了揉眉心,还是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