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秋有意公开了新婚的消息,一时昇林和贺通都变得热闹起来,道贺的人也络绎不绝,邓明秋在雨夜里肩膀受了凉,林关正捏着邓明秋僵硬的肩膀:“林医生特约康复治疗,斯坦福大学的林教授,保证康复。”
邓明秋并不搭话,回头笑着看向林关正的脸:“我到底是不再年轻了,只是昨晚吹了风胳膊就酸痛得抬不起来。”林关正按摩一阵子他肩膀轻快了许多,邓明秋站起身从窗前望下去:“园丁还未来得及收拾院子,关正你来看,昨夜的雨生生毁了那几株刚开的茉莉。”林关正手下未停:“台北的雨又多又急,再好的花也扛不住这样的风雨。”
邓家的台阶很高,也是台北多雨的缘故,建在半山上,水门汀还是**的,天色微明,叶姐还未来得及收拾庭院,从林关正这里看去,潮湿的地面映着晦暗的天色,连在一起像母亲曾经留下的一个玉镯的颜色,深青里带灰白,雨还未全停,细小的雨滴落在地上,积水上留下细小的漩涡,一圈圈蔓延开来,碎了水面的倒影,零落的花瓣漂在水上打着转,林关正的视线追着素白的花瓣,竟追丢了,想是落在了泥土里,无声无息的。
林关正发了怔,就好像在梦里一般,他与自己并不算了解的邓明秋就这样结了婚,他仍记得婚约里那些条件,两年期限,期间不干涉私人生活,仅有公务上的合作来往,邓明秋的目的很清楚,昇林是原研制药企业,他早有扩张的打算,而对于赫通来讲,等于与林关正进行对赌,贺通注资要求林关正扭转昇林危机并且达到盈利,眼下欧洲还没有很好的靶向单抗药物,东亚第一制药目前还是日本的恒寿,林关正虽不清楚这段婚姻的未来,邓明秋是地道的商人,资本收益最大化的道理他再熟悉不过,专供药品的法律界限和利润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他只看上了昇林的原研药,仿制药的那点利润他并不在乎。
“累了吗?”
邓明秋察觉了林关正的出神,“这几天真是辛苦了你,总有人要来看我们新婚的热闹,你刚回来不久,很多面孔一定不太熟悉,听说厨房里今天准备了马拉糕,厨师是地道的香港人,我们下楼去尝尝看。”
邓明秋习惯性地在餐桌上看报纸,林关正缓慢地端起红茶:“如果我有时间,我还真想参与到靶向单抗的研究里去,我虽没有带头的能力,做个助研还是可以的。”
邓明秋没有放下报纸:“你若是只能做助研,恐怕整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做研究员了。”
林关正笑道:“我到底不是化工制药出身,勉强算个医生,实际只是个做研究的罢了。”邓明秋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灌下去一杯黑咖啡,林关正自知失言,低头掩盖住眼里的落寞,不再言语。
林关正的眼神太过悲哀,像是万千种纠结和失意缠在一起,只不过转瞬即逝,邓明秋差点就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灯光落在林关正脸上,邓明秋看他像是一本陈旧的古籍,从尘封的阁楼里刚取出来,拂去经年的尘土,既不整洁又晦涩难读。邓明秋心里一颤:“关正,有什么为难,不必总搁在心里。”
“我没有什么好为难,只是觉得这新婚的假期真是短暂。”他不愿说邓明秋也不再强求,邓家离昇林更近一些,总是林关正先下车,邓明秋再去贺通。
宋文兴早已到了:“林先生,何凤朝先生约您餐叙。”林关正抬头:“去吧,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林关正虽然同何凤朝相识不久,谈来却还算投机,林关正不再多想,股东会议的麻烦事始终绕在他心头,林家人心里各有打算,林定华是昇林第二大股东,林关正上任以后他前后派出四位独立董事,与林关正争夺董事会席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林关正掐掉手里的香烟,手下用力按在窗旁的花盆里,林定波生前爱极兰花,办公室里也摆了几盆,林关正却不是养花的材料,垂下的花枝原本沉甸甸地挂满了粉白的兰花,却不知何时失了气势,有气无力的,长剑般的叶片被林关正的香烟烧出一个洞,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
何凤朝订下的餐厅在淡水新港,林关正本以为早去些免得让何凤朝等候,却见何凤朝早已等在那里:“我在吉隆坡生活过很久,很怀念马来西亚的菜式,台北只有这里做的亚参辣沙和椰浆糕还勉强,所以请你过来试试看。”
林关正暗暗地藏起了心事,笑道:“我还不知道淡水新港竟然有这样厉害的餐厅,我从前也去过槟城和马六甲,只不过是念国小时候的事情了,被老师带去参加棒球比赛。”
何凤朝答道:“正巧我读书的时候也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垒手,多年没有打过了。”何凤朝眼睛望着远处的淡水新港,从这里看码头看得清清楚楚,“关正,你还这样年轻,让我真是羡慕,若是我再年轻个几岁,定然不会便宜了邓明秋。”
林关正大笑起来:“台北谁不知道何太太漂亮,我怎么敢作比。”
何凤朝闻言手里的银叉突然磕了白瓷的碗边,一声脆响,何凤朝意识到自己失态:“抱歉,关正,让你见笑了。”
林关正自觉换了话题,谈起何凤朝在荷兰的求学经历和作品来,何凤朝也开了话匣子,同林关正聊起些荷兰的趣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