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流，江南雨 第2章 试玉

格斗训练馆内，气氛灼热。垫子中央，苏与浙相对而立。

苏依旧是一副冷峻的模样，眼神如鹰隼般锁定对手。他采用的是大开大合、极具压迫感的进攻型打法，拳风刚猛，是典型的北方格斗风格。

相比之下，浙则显得沉静许多。她步伐灵活，身形移动间带着独特的韵律，总能在苏凌厉的攻势下巧妙地避开或格挡。她的动作不如苏那般刚猛，却如流水般绵密难缠，带着南方水乡特有的以柔克刚的智慧。

“啧，这个浙，滑不溜手。”场边观战的闽评价道。

台安静地看着，目光专注。

苏久攻不下，心中那股因对方是女性而隐隐存在的轻视，以及被那温和外表“欺骗”的烦躁感开始升腾。他低喝一声，一记迅猛的鞭腿扫向浙的下盘，试图打破她那令人恼火的防御节奏。

然而浙似乎预判到了他的意图，并未硬接，而是身形一矮，一个灵巧的侧滑步，不仅避开了这一腿，反而贴近了苏的中线，手肘如毒蛇出洞般，精准地袭向苏的肋部空当！

这一下变招极快，角度刁钻！

苏瞳孔微缩，仓促间只能曲臂硬挡。

“砰！”

一声闷响。苏被那股凝聚的力道震得后退了半步，手臂隐隐发麻。他抬眼，看向已经重新拉开距离，呼吸微促但眼神依旧清亮的浙。

场边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没有人再会因为她的性别而小觑她。

苏看着浙，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看似清丽的江南女子，骨子里藏着何等锐利的锋芒。她不是需要呵护的温室花朵，而是在风雨中淬炼过的青竹。

“承让。”浙微微颔首，气息尚未完全平复，但语气依旧平稳。

苏没有回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审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等强者般的凝重。

训练结束，学员们陆续散去。苏独自一人走向器械室，准备加练。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他推开器械室的门时，却意外地发现里面亮着灯。浙正站在角落的沙袋前，背对着他，微微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警徽，似乎在出神。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瘦而挺拔的轮廓。

听到开门声，浙回过头，看到是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温和：“苏同学？你也来加练？”

苏“嗯”了一声，走到另一边的杠铃架前。

器械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汗水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苏沉默地做着卧推，每一次发力，肌肉都贲张出力量的线条。他能感觉到浙的视线偶尔会落在他身上，但那目光并不带侵略性，更像是一种安静的观察。

当苏完成一组，坐起身时，发现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未开封的功能饮料。

“给你的。”浙将饮料递过来，语气自然，“刚才对练，你出汗很多，需要补充电解质。”

苏看着那瓶递到眼前的饮料，愣了一下。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承受他人或敬畏或同情的目光，却很少遇到这样不带任何目的、自然而然的关心，尤其是来自一个刚刚在场上让他吃了点小亏的“对手”。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声音有些生硬。

“不客气。”浙笑了笑，在他旁边的垫子上坐下，没有靠得很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的力量很强，攻势很猛。”

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你的防守和反击，也很厉害。”他难得地回了一句评价。这是对她实力的认可。

“我哥哥……”浙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些，目光投向窗外沉落的夕阳，“他以前总说，格斗不只是力量的碰撞，更是头脑的较量。他说，最好的防御是预判，最好的进攻是找到节奏。”

苏握着饮料瓶的手紧了紧。又是哥哥……淮哥。

“淮警官……他也指点过你？”苏终于问出了从见面起就藏在心里的疑惑。

浙转过头，看向苏，眼神清澈而坦诚：“不算正式指点。三年前，淮警官来我们学校做交流讲座，我提了一个关于犯罪心理侧写的问题，他课后特意找我聊了很久，给了我很多启发。他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听到他牺牲的消息，我……很难过。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苏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英雄……是啊，他的哥哥是英雄。

“他很少夸人。”苏低声说，像是对浙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所以，我很珍惜他那次的肯定。”浙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也一直以此激励自己，要变得更强，才能不负他所期望的‘天赋’。”

苏抬起头，看向浙。在昏暗的灯光下，浙的眼睛很亮，像蕴藏着两簇微光。那光，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一种共通的、对前路的坚定，以及对同一个背影的追忆与敬仰。

这一刻，苏忽然觉得，他和这个来自江南的女警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薄了一些。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审视的“关系户”或“竞争对手”，而是一个同样被淮哥的光芒照耀过、并因此选择奋力前行的人。

“嗯。”苏应了一声，将瓶中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明天训练，别迟到。”

浙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苏话语里那别捏的、近乎约定般的意味。她唇边的笑意加深，点了点头：“好，一定准时。”

两人没有再说话，各自进行着加练。器械室里回荡着规律的喘息声和器械的轻响，一种奇异的、基于实力认可与共同记忆的默契，在沉默中悄然滋生。

如同在这秋日的薄暮中，悄然亮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