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山懵了半天,正说出“鸟妖”两个字的瞬间,光屁|股小孩拼命摇晃裤腿,用更高的奶音持续输出。
“爸爸爸爸!”
一连串热烈呼喊硬是将其他声音盖了过去。
江怀山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扫了眼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心下了然。
为避免引起更多麻烦,绝不能在此说出“鸟妖”二字,但该怎么解释这个多出来的孩童呢?
“小江啊,我懂,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姜奶奶见当事人傻站着,像是受到极大精神冲击,好心替他解围,同时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追问:“可再难也不能扔下小孩不管,孩子他妈呢?赶紧教过来照看啊。”
对啊,孩子他妈呢?
众人将视线齐刷刷放在江怀山身上,江怀山则将目光对准鸟妖,眼神暗示:你妈呢?
黑羽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嚎啕大哭:“我只有爸爸和老……呃,大哥!”
好惨一小孩。
众人无声谴责江怀山:你怎么能狠心到不给吃饱穿暖就丢下他?!
听到鸟妖的回答,边上的姜奶奶则是另一番心思。
爸爸好说,这“老大哥”又是谁?该不会是出租屋里那个凶神恶煞的“□□”?
可小江和“□□”不是老乡吗?怎么又和这娃娃扯上关系了?
嘶,不对,小孩又说没有妈妈……
难不成是那冷面煞神对清冷青年一见钟情,强取豪夺、意外生子;青年不堪受辱,忍痛抛下孩子毅然逃离,却不知煞神情根深种,一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最后终于在这小小城市将人狠狠堵在了出租屋内。
只是可怜那孩子,小小年纪竟要独身一人、千里寻亲。
电光火石之间,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缠绵悱恻的爱恨情缘在脑中不顾逻辑、迅速成型。
吼!她懂了——
原来是这种关系!
姜奶奶劝离围观群众,又带着两人坐回角落里,语重心长对当事人道:“两人之间,你们有再多恩恩怨怨,也不能让孩子受苦。”
嗯?
江怀山没明白,但发现对方好像有自己一套运行逻辑,便理智地没有多问,顺着点头。
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既然找到爸爸了,就住下吧,别再受苦了。”
姜奶奶慈爱地摸了摸正在狼吞虎咽的黑羽煞,见他光着身子,又说等下先去她家拿几件衣服。
姜乐在一旁呲牙咧嘴,对这个从一开始就敢吓哭他、让他在大家面前丢了好大脸的的小屁孩没什么好印象。
此刻见奶奶不仅把自己的红烧肉推给对方,还要把自己的衣服送给这小子穿,顿时垮下脸,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迟早有一天要让小屁孩哭回来!
八月末的天气依然酷暑难耐,中午的日头毒辣,灼热的空气晒得的整个水槽隐隐发烫。
这点温度对厉无咎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越待越心急,竟让水面缓缓升腾起蒸气。
江怀山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还晾着“病号”呢!
正当厉无咎越发焦躁之际,门被推开了。
他火速探出头:“呵,就算……你怎么又带回来个东西?!”
只见江怀山身侧,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
虽然是人形,但厉无咎敏锐捕捉到对方身上那丝微弱妖气。
更让他鳞片倒竖的是,两人竟然手拉着手,一派和谐。
“咦?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了?他在家?”
姜奶奶从江怀山身后冒了出来,边上也跟着一个好奇张望的小屁孩。
这又唱的哪出?
但厉无咎反应很快,当即滑进水里不说话了。
“他有事,不在家。”江怀山掩饰。
姜奶奶有些惊讶:“是吗?”
一个家里蹲,居然也有出门的一天?
考虑到厉无咎现在的状况,江怀山并没有邀请人来屋里,但姜奶奶不请自来,无奈之下,只能搬来塑料凳,在西侧房间坐下。
“等他回来,你也好好劝劝,别总沉着脸闷在家里,好歹出门找份正经工作。”
“你们现在是两个人,孩子也大了,总归要为将来打算打算,是不是?”
江怀山沉默点头。
“对了。”姜奶奶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和自家跑来跑去的孙子明显不同,安静待在一旁的黑羽煞,突然问,“还不知道你家孩子叫什么名?”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纷纷一惊。
相处这些时日,江怀山从未问过鸟妖的名讳,而黑羽煞更是不想顶着小孩的壳报出他那威风凛凛的本名。
就在一时僵持之际,姜奶奶又懂了。
“哎呀,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
她痛心疾首:“关上门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多管闲事,但这一点,我必须和你多嘴几句。”
“教育一定得跟上!你看看,这么大个孩子,连名都没有!”
“这都月底了,马上就开学,你和孩子妈赶紧去附近学校打听打听,看还能不能报上名,可不能耽误孩子!”
话音刚落,屋内气温骤然降了几度,凉飕飕的。
姜奶奶甚至打了几个喷嚏,胆战心惊地怀疑是不是感冒了,连忙结束对话,匆匆起身,一边不住絮叨。
“我不打扰你们父子团聚了。”
“还有,空调别开这么冷,吹久了不是好事,等上了年纪毛病就都找来了……”
临出门前,姜乐突然扭过头,冲黑羽煞做了个鬼脸:“略略略,不识字!大笨蛋!”
后者毫不示弱,暗中使了个妖法,对方那件白色T恤后背便多了几个清晰无比的大字——我是大傻子。
姜乐浑然不觉,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追上老太太。
江怀山没察觉到两个小孩之间的暗流涌动,而是瞥了眼根本没挂空调的墙壁,转过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从水槽里溜出来的小黑蛇。
这股阴冷的感觉太熟悉了——
蛇妖又闹脾气了。
孩子他妈?
父子团聚?!
厉无咎冷笑,抬起眼,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冒出、张口闭口就喊人“爸爸”的小屁孩。
虽然一开始确实惊得他直接跳出水槽,但听完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厉无咎也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孩。
到了他的地盘还这么冷静的妖,只有是——
“黑羽煞?”
“你们玩什么名堂?”
被叫到名字的鸟妖一挺小身板,奶声奶气道:“老大!是我!”
厉无咎皱皱眉:“怎么化形了?”
黑羽煞直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刚才老大让自己别待这儿碍事,他就熟门熟路飞到江怀山打工的餐馆,打算找点东西吃,顺带啃了几口老大从度假村带回的妖兽心脏。
谁知下一秒,“砰”的一下就原地变成了小孩。
妖力没有大涨,反而缩水成了一个奶娃娃,并当场被人抓了个偷吃的现行,黑羽煞也想大呼委屈。
身为厉无咎的第一亲信,这要是传回妖界,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不过面对质问,黑羽煞还是老老实实把乌龙事件的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了一遍。
“变回去。”厉无咎冷冷命令。
现在破事一堆,哪有时间玩什么过家家。
黑羽煞哭丧着脸:“我也想……但试过好多遍,可就是变不了。”
听他这么说,厉无咎顿第一反应是带回来的那些心脏有问题。
异界妖兽本就血脉不纯,所以心脏中蕴含的妖力也杂乱不清。
自己因为常年食用早已习惯,且有方法淬炼吸纳,自然无碍;但对黑羽煞而言,身体恐怕一时无法接受,出现变故。
想要解决,恐怕还得经过一段时间吸收磨合。
厉无咎正要传音告知缘由,突然身子一轻,整条蛇悬在半空。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看向始作俑者。
江怀山拎起小黑蛇,准备重新放进水槽。
先前虽然发生了小插曲,但好歹从厨房里借了袋冰块,只是被姜奶奶一打岔,大多开始有了溶化迹象,得抓紧时间使用。
然而手刚往下放,小黑蛇尾巴一卷,“呲溜”一下重新盘上手腕,死死缠住不肯进入水槽,看起来很抵触冰水。
江怀山一想,是了,蛇类不喜低温,除非修行久、妖力高的妖类,才能克制先天本性。
看来黎久的能力还没有达到自己想象中的程度,先前一些顾虑也随之有所减轻;加上刚才他似乎对自己没找照看好鸟妖而生气,情绪产生波动,对身体会更有影响。
于是江怀山耐心劝解,一边手指用力,试图扒下小蛇:“你如今正值特殊时期,不宜劳神费心。”
“黑羽煞一事无需担心,我自会处理。”
厉无咎最怕的就是听见“自己处理”这几个字,谁知道一根筋剑尊又会想出什么出乎意料的点子。
但现在他没有精力嘲讽,而是将江怀山的手腕越缠越紧,大有勒断之势。
因为,那种难以抵挡、无力阻止的感觉又出现了——
原身在恐惧。
他紧闭双眼,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当年魂魄来到异世、占据对方身躯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满室烛光中,一具堪称完美的身躯浸泡在水里,周围浮满冰块;冰层之下,一缕缕红色液体正以诡谲姿态逐渐晕开。
片刻后,“黎久”举起右手,凝视腕间那道醒目的伤口,轻蔑勾起嘴角。
是个割腕自杀的懦夫。
原以为夺舍成功后便无后顾之忧,没想到原主深层的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这是第二回了。
厉无咎拼命压制颤抖的蛇身,朝心底那道挥之不去的惧意怒吼。
既然选择逃避,到底还在怕什么?!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就好像在回溯死亡现场。
“黎久?黎久?!”
感受到蛇妖力道越来越大,根本不是发|情状态,江怀山不顾疼痛,拍了拍他,试图将其唤醒。
但厉无咎似乎无法听见外界呼喊,甚至连蛇身开始逐渐僵硬了起来。
情况很不对劲。
江怀山立刻查探气息,下意识浮现出几个字——
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