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再度转换。
这次是郎家的祠堂,中间跪着一人,正是阿沅,她发髻凌乱,嘴角还流着血。
郎宏站在阴影中,在他身后,有他夫人和其他五房小妾,剩下的就是他的子女,其中也包括郎君意。
郎宏走上去,训斥道:“这些年来我可待你不薄,你怎么能与家仆苟且!”
阿沅突然放声大笑,与之前的娇俏少女判若两人,她道:“我早该想到的,郎宏,为什么你收我做小妾了之后我家里不到两年便都死了,为什么你不让我踏出郎家半步。”
“这些,都是你掩盖真相的遮羞布,你表面上是为了救我,其实是想置我于死地,为什么这些年清河县变好,为什么郎家越来越昌盛,这些,原来都是我一人的魂魄和精血换来的。”
“你强行为那罐子里的东西续命,却让我来背负清河县万人怨气,你算得可真好啊。”
郎宏面不改色,神情冷漠,他道:“为苏大人续命是清河县万人福气!而你,更是有天大的福气!”
“谁知道你竟是这样的人,我原本想留你一命,可是今天,我不得不将你处死了。”
郎君意大哥郎君临喊道:“爹!不是说还没查完吗,这么就将人打死,未免草率了些。”
阿沅不听他们俩说话,继续道:“那场饥荒,根本就不是饥荒,是献祭!献祭给你罐子里的东西续寿!而你做尽了恶事,大病一场!恐是遭到了报应,又将我接入府中为你冲喜!将你所有的恶果都转到了我的身上!”
郎鹊应听了之后大为震撼,说道:“原来是,续命……养魂……冲喜……这是把他的所有恶业,都转到阿沅身上了。”
郎宏瞪了他大儿子一眼,为自己辩解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郎家百年基业,若没有我所做的事情,哪有你们的富贵日子。”
今天天气不错,祠堂中却是死寂。
郎宏拿出养魂罐,摆到祠堂中,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五房小妾吓破了胆,她们原本是来看阿沅热闹的,现在也只觉得阿沅疯了,至于被打死的阿丁也没人在意,只有阿丙为其收了尸。
阿沅本在绣荷包,不知怎的就被拉去乱棍打了一通,被扔到祠堂才明白了事情的首尾。
她这些年在郎家的安稳日子都是假象,风平浪静都是假象。
她在祠堂之中被关了两日,一日夜里,黑暗之中,一位身影闯入,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男人声音温和,事情因果娓娓道来。山载言定睛一瞧,对郎鹊应说道:“是宴渐苏,养魂家家主。”
宴渐苏在那日夜里,说道:“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不要让他们得到你的心,只要他们没有得到你的心,你就还有一线生机,万千恶灵报怨也不会报到你的身上。”
心?郎鹊应瞳孔收缩,心漏了半拍,他感到一阵眩晕,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山载言扶住他看出来了异样,他说道:“稳住。”
次日天一亮,就被拎出来审了,给她安了一个私通的莫须有罪名。
郎君意看到她这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祠堂本来应该肃穆,但阿沅的声音撕破了表面的宁静,她原本知书达理,现在如深渊厉鬼,前来索命,她喊道:“那我祝你百年基业昌盛,你所作恶业,必定会报应在你的子孙后代上!郎家子孙,以后必当心无所依,魂无所归!”
她的恶毒诅咒一语成谶,当真报应在了百年后的郎鹊应身上。
山载言看出来脸色不大好看,拿出来养魂药喂给他一颗。
魂魄渐渐稳定下来,郎鹊应脸色也变得好看许多,他说道:“恶有恶报,因果循环。”
山载言皱眉道:“他所做恶事,也不应报在你的身上。”
郎鹊应会心一笑,道:“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了,我们先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山载言点点头,搀扶着他。
阿沅表情狰狞,一脚踢飞了养魂罐,她道:“这个破罐子里的东西害了那么多人!你天天拿着它也心安理得?”
郎宏脸色倏然阴沉下来,他一掌扇在阿沅脸色,骂道:“你个贱妇,这些年我好吃好喝伺候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当年可以算你卖进郎家的,你是死是活,全由我处置!”
他又厉声道:“给我掌嘴,打的她说不出话来!”
不等家仆上前,阿沅的目光却越过郎宏,直直射向站在一众子女中,面色惨白如纸的郎君意。
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怨恨,有悲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诀别。
郎夫人走上去,她原本是个温柔厚道的人,被这一房房小妾磨成了伪善,她道:“老爷跟她置什么气,别气坏自己。”
郎宏直接甩开她,道:“你现在跟我装什么贤德!平日里跟她们斗得不都挺狠吗,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没有用过,你当我都不知道吗?”
郎夫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怨恨,不仅是她,那几房小妾看向他的目光也变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这些都是他默许的。
世态炎凉,家仆前来掌阿沅的嘴,扇得噼啪响,郎君意站在人群中,感觉自己的双脚像被钉在了祠堂冰冷的砖地上。
每一声清脆的掌掴声,都像抽在他的心上。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痛。他实在忍不住了,他踹开那几个家仆,喊道:“都滚开!爹!你这是干什么!”
他的动作极快,众人未及阻拦,他已将阿沅护在怀中。事已至此,脸面彻底撕破,他也无需再伪装什么。
祠堂从没有向今天一样热闹过,郎宏罕见的没理郎君意,只是抱着他的那个罐子,嘴里喃喃道:“成了,马上就成了。”
此时,怨气冲天,祠堂外竟下起了冥纸雨,山载言手指中夹着一个。
这冥纸很是普通,山载言松开手,使其飘落。
郎宏大喊一声,“成了!”
那养魂罐中飘出一丝残魂,又慢慢结成一缕,最后变成了一个“人”。
此人面容阴鸷,却有锐利的秀美,看见这张陌生的脸,众人面色凝重,被吓得苍白。
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只是这威严中透着一股洗刷不掉的阴冷与腐朽之气。
面容正是方才所见,阴鸷与秀美诡异并存,一双眸子睁开扫视过祠堂内的每一个人,凡被其目光触及者,无不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郎宏很是激动,他道:“苏大人,你终于复活了,当初是你说替你养好这魂魄,再想办法续寿,就保我长生不老,富贵无忧,郎家昌盛,可曾有假?”
苏去非看了他一眼,笑道:“当然,你可以衣食无忧了。”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被郎君意护在怀中的阿沅身上,漆黑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随即,他又看向祠堂外漫天飘落的冥纸雨,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弧度。
“百载怨气为引,至阴魂灵为基。”他的声音缥缈而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裂缝中挤出,带着冰冷的寒意。
此言一出,祠堂内还懵懂的人也都瞬间明白了——阿沅所说,句句属实!
郎君临倒还有几分血性,他喊道:“你是什么人!”
一股无形的阴风骤起,裹挟着刺骨的寒意,郎君临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在祠堂的柱子上,口吐鲜血,眼见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郎家女眷和家仆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想要逃离,却发现祠堂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死,任他们如何拍打都纹丝不动。
绝望,只剩下绝望。
郎宏说道:“大人,您说刚复生时需要精血,我把她们都叫来了,还有郎家的家仆。”
原是把她们叫来不是看戏,而是献祭。
五房小妾中最为胆小的柳氏已然瘫软在地,身下洇开一滩污浊,只会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而向来尖酸刻薄的四姨娘却像疯了般,一边撕扯郎宏的衣袖,一边尖声咒骂:“郎宏!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的咒骂混杂着郎夫人空洞的、近乎癫狂的笑声:“报应……哈哈……都是报应……”
而子女们则像受惊的幼兽,拼命往供桌底下钻,试图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寻找一丝根本不存在的安全感。
阿沅在郎君意怀里,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诡异的平静。她想起了昨夜宴渐苏的话。
这句话什么时候她来不及细想,苏去非就走到了她面前,郎君意仍旧紧紧把她护在怀中,但他见到苏去非,如同萤火与太阳争辉。
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看着爱人被苏去非掐起脖子,自己被打得动弹不得。
苏去非笑道:“不错,至阴之人的心,现在有了。”
说罢,他眸光微闪,阿沅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费尽力气往身下看,自己胸口处,被活活挖出来了一个洞。
她的心没了。
阿沅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唇开合着,发不出声音,她的身体迅速变冷,耳边所有的哭喊、尖叫都变得遥远模糊。
郎家的这场闹剧以此事收场。
苏去非打开祠堂大门,离开了。
剩下的只有混乱和属于死人的寂静。
郎君意朝着阿沅的尸体爬去,明明片刻之前她还在他怀里,明明片刻之前还在歇斯底里,现在唯剩死人的沉寂。
而她,终究没能保住她的心。他也失去了他的心。
山载言目光沉静,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分析着,想道:“裴子烈死时,也是这样一番景象,想必是出自苏大人之手了。”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惨烈和复杂。而这份百年前的因果,显然还远未到终结之时。
郎鹊应备受冲击,他手搭在心口上,仿佛也有被挖心的痛苦。
幻境还没结束,郎君意忍着疼痛爬起,看到被郎家女眷打得半死的郎宏,怒从心中来。
他的记忆中,这位父亲从未给过他应有的关怀,不仅不知道何为廉耻,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郎君意笑道:“衣食无忧?死了也算是衣食无忧。”
放假啦放假啦!开心得再更一更!!
我感觉我前面写得有些混乱,帮大家梳理一下。
主角就是山载言和郎鹊应,图尔宸和其他配角的背景以后会慢慢铺开,后面我会讲得再细一点,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了抱歉。
嗯,现在就是找郎鹊应的心了。
那些专有名词我介绍一下,以免大家不太懂。
· 间客: 长生不老、拥有特殊能力的非人存在,七家家主均为间客。
· 失心之症: 心脏被极高明的术法从“命理”中彻底剜走,但魂魄未散。郎鹊应为典型案例。
· 锁魂印: 锁魂封家秘术。能将一部分魂魄及附着的记忆剥离并封印。
·定魂针: 山家祖传法宝。一套黑色细针,有定魄、穿刺、引导之能,可暂时清醒意识。
· 渡魂箫: 图尔宸的法宝,形似烟杆,可用于引魂、点燃归魂灯。
· 水云镜: 林修缘提供。以血为引,可窥见过去因果的幻境。
· 养魂罐: 郎家祖传,实为养魂家之物。用于滋养魂魄,曾被郎宏用于服务苏去非。
· 天符: 极高阶符咒,施法者可远程取被贴符者性命。
· 触魂之法: 林修缘使用,通过触摸脉象感知对方过往与因果。
· 引魂点灯: 图尔宸使用,以归魂灯和渡魂箫引来并稳固魂魄。
· 红白法事/冥婚: 红事与白事同时进行,是执行特殊仪式的场合。
· 冲喜续命/养魂: 郎宏对阿沅所用之术,实为将自身恶业与代价转嫁他人。
作者第一次写,都还在摸索中,以后会慢慢学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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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出·步步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