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风”
“萧逐风”
“萧——逐——风——”
熟悉的喊叫声音出现在耳旁,身子也连带着被晃动,脑子内一片混沌,像是被风吹动的树林,满是细碎而又嘈杂的声音。
他皱着眉悠然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漆黑的眸。
脑中空白了一瞬,看到熟悉又恨地牙痒痒的脸下意识想要一拳轰去,可刚抬起手就感受到了手中的一片柔软。
刚睡醒还没有回过神来,迟滞了片刻没思考出所以然来,向下看去,是纪寒亭如脂玉一般细嫩修长的手。
是的,他正同纪寒亭十指相扣。
“……”
二人均怔怔地看着下方,相顾无言,最终还是纪寒亭体贴地将手抽回,羞地坐起身子。
长长的落在萧逐风颈窝的头发被带着向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萧逐风刚想发难,门口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身下一阵窸窣声,向下看去是一群还没来得及散去的藤蔓。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声音的主人靠在门框上,用调侃中带着些许不满的语气开口,手中的折扇叠着,一下下敲击着掌心。
萧逐风甩开束缚,利落地起身看向门口。
陆霖,木相阁主。
他的眼睛惯常半闭不闭,总是一副眯着的模样,于是显得愈发狭长,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展开扇子,用扇面轻轻碰了碰鼻尖。
“我看你们二位倒是没什么大碍,生龙活虎的可比我门内的那些人好了太多,那我就不多停留了。”
说罢就转过身去,慢慢悠悠地走着,余光还不忘瞟屋内二人。
刚走没两步,巨大的冰棱忽地刺出横亘在前,脚底涌出猛烈的寒气。
陆霖看了眼脚下蓄势待发的冰刺,眯着眼睛笑着,收回还未踏出的脚。
“回来。”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哎呀呀。”晃了晃扇子,陆霖转过身去不满道,“还真是不怜香惜玉呢。”
孔雀似的晃着走到纪寒亭面前,虚空抬起手。
“还是离不开我呢,你们两个。”
手甫一抬起,纪寒亭死盯着他,下意识向旁边靠向萧逐风的位置靠去,肌肉紧绷眼神锐利,警惕地像是一只换毛期的狼。
萧逐风下意识地接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只是觉得他毛茸茸又乱糟糟的,还——挺可爱?
陆霖歪头不解,目光落在二人牵住的手上,“这是?”
萧逐风这才反应过来,想甩开他的手,可握地实在是太紧,试了试竟没第一时间甩开。
于是索性放弃,干干地咳嗽了一声,“他失忆了,所以现在可能有点警惕。”
陆霖露出一副不信的表情,看了看手又看了看萧逐风心虚的表情。
“你觉得我信?”
“……他可能有点雏鸟情节吧。”
“哦——”他看了看四周,考虑了一下双方战斗力,忍了很久才没有把那句大母鸡说出口。
见他理解后,萧逐风又转过头去对着死死抓着他手的纪寒亭,“他是来给我们看病的,陆霖,你认识的,我们的朋友。”
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一点点地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向下剥离,“看了病才会好,别抓着我了。”
萧逐风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死对头的妈妈,一瞬间竟感觉头上正闪烁着圣光。
听了这话,纪寒亭面色依旧,碍于萧逐风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松开了手看向陆霖。
陆霖瞧着纪寒亭如今警惕的模样,心中一阵不爽,引出绿木溅出灵力去探他的经络。
施法的时候嘴上还不忘讥讽,“堂堂纪大门主居然也会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想不到。”
“往日您们斗个你死我活拖着满身的伤,什么时候不是我给你们治的,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人,把我给忘了,可真是——”
口中话还没完全落地,翘起的嘴角逐渐僵硬着放下,眼睛逐渐睁大,神情变得愈发严肃。
“什么情况?”萧逐风见情况不对,问。
陆霖绷着脸,手下再次使力,周身灵力喷薄而出,星星点点汇成灵力波,涌向纪寒亭的身体,力度之大激地他发出难受的闷哼声。
约摸过了一刻钟,直到纪寒亭因为坚持不下去而晕厥后,灵力才逐渐减小。陆霖收回手,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也得亏是你捡了他。”
“为何?”萧逐风看着已然昏迷的纪寒亭,不解。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霖理了理衣袍,解答道:“他的灵根被冰灵刺穿,汹涌的冰元素在他的体内游移,几乎快要把他啃食殆尽。要不是你把大部分灵力吸收,估计他在昨晚就已经抱臂,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运转一下灵力,释放些寒气看看。”
萧逐风闻言抬起手,试着让灵力在体内游走,往日畅通的灵力在此时却莫名有些滞涩,手中的冰气也不如往日,冒出一小缕,又消失不见。
他皱着眉又使了一些力气,不想灵力暴涨瞬间直冲,破了屋顶。
二人木地对视了一下,而后一起抬头。
陆霖看着大窟窿里泛白的天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灵根极纯,吸收多了纪寒亭身上的杂冰,灵根会被污染,现在灵力混乱便是证明。”
他摇了摇头,瞳孔愈发幽深,原本调侃的脸上露出怨恨,一字一句。
“千年过去,魔族再复出使出的计策真是好手段。”
陆霖幼时父母为魔族所迫害,剖心挖骨被当做奴隶驯服。浑浑噩噩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近百年,直到父母已然被迫害致死,才被路过除魔的宗主捡回。
为此,他自幼便对魔族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萧逐风没想到一向肆意的老狐狸居然会显出此等神色,默了半晌,不愿他陷在往日痛苦又扭曲的回忆当中。
“哪怕将纪寒亭救回,你也落不了一个好下场,如果你没有将他救回,也最低可以除去一个门主,真是好算盘呐。”
“倒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出的主意。”
一聊到这问题陆霖便停不住嘴,周身的戾气愈发猛烈,整个人阴测测的有些狰狞,灵力狂涌,掀起衣袍。
萧逐风抬手给昏睡的纪寒亭立了个结界,来格挡罡风。
“治疗方法。”
萧逐风知他不是一个平庸之辈,若是没有方法不会显出此般模样,再者,也能将他从情绪中拉回。
“哼,若不是有我,要是按你那笨办法,你们加一起都活不过一个月。”
陆霖一甩衣袍,傲娇地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我暂时用我的灵力温养他的经络,三月之内不会出问题,灵力在其中会缓慢恢复。
在这三个月中,你不能吸收他体内躁动的灵力,否则灵根会有不可逆的损伤。
在这个时间内,去南渊秘境寻得赤阳水,让他口服,方可救他性命。”
“南渊秘境众多,去何地寻。”
“赤阳水莹润而有光泽,秘境开时会有辉光,寻辉光即可。”
“拉一些人去,此行凶险,万一魔族人提前布设陷阱,哪怕是你也难以逃脱,更何况带着这拖油瓶。”
萧逐风扫了一眼睡得并不安稳的纪寒亭,面上嫌恶,“为什么要带他?”
“据消息秘境于下月月底开放,算上秘境探寻的时间,应该在最后两日找到。”
他吹了一下茶汤,漾起一小片涟漪后抿了一口。
“所以你懂的。”
“……,我懂是懂。”萧逐风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碗,嘴角抽动,“你从哪找来我茶叶的?”
陆霖这厮居然趁着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他珍藏了百年的茶叶,还自己泡了壶茶。
这些茶叶他自己都没舍得喝,第一口居然给了这畜生。
“这个嘛……”陆霖故作高深地站起身。
“秘密。”
“呵呵。”
*
陆霖来的慢去的倒是快得很,茶还没喝完,就急忙往回赶去,眉宇间是掩不去的疲惫。
自纪寒亭受伤后不到两日,木门便发生刺杀事件,算下日子,距离木门镇馆的玄天宝木结果已经过了千年,下一次结果的日子,在明年。
玄天宝木千年结果,其果食之可亮双目,短暂获得预知未来的能力,在每次神魔战争中都为其占卜局势。
千年以来,神魔两族无不为之生灵涂炭,血流漂橹。
以纪寒亭为点逐步击破瓦解四洲,而后又想去破坏神木,纪寒亭身上究竟带着什么值得他们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手曲起,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了纪寒亭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上。
脑中思绪万千,丝丝缕缕钩织在一起却无法拼织为完整的图,反而互相缠绕,越来越乱。
将斜躺着的纪寒亭扶正,盖上被子,将纷扰的思绪放下,着手于眼前。
当下最重要的是去南渊寻赤阳果,救纪寒亭。
骤然被灵力包裹的滋味并不好受,总是木灵温和,但两股力量相互搏斗还是痛极,他的额头浮上细密的汗水,不断地微小地挣扎着。
这张脸他看了太久,斗了千年也厌了千年,只是大多数记忆已然在漫漫长河间磨损殆尽,模模糊糊地记得当年拜入仙门开始,就同纪寒亭成了死对头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想不起是什么缘由。
只是心里还是恨。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灼烧肺腑的恨意,无端而生,却浓烈到促使着他一次次挑战他、责骂他、嘲笑他,仿佛唯有见证对方的狼狈,才能填补自己灵魂某处的空洞。
就连他自己,在事后都会唾弃这样无耻的自己。
可他控制不住,于是才每年寻他一次,将他家砍得稀烂,瞧到一片狼藉的竹林和满脸怒意的纪寒亭,心里才会舒服上几分。
如今却是要为了他而去寻人到南渊,当真是,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