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太阳也想要睡懒觉,半个脑袋在枕头上,派晨光先行。
林知安半夜睡下,此时睡得正沉。
原本属于宋璃之的枕头当成抱枕,毫不客气地用腿紧夹着。
一抹光探头探脑,贼兮兮地溜进来,好奇地看梳妆台上破碎的眼镜。
没有其他的动作,像在为它默哀。
隔着一扇门,三名阿飘正集中在门前热烈讨论。
“野火,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交给我和阿清。”
洋娃娃一样的小孩操着一腔御姐音说。
被教训的野火身着暴露,容貌美艳,一头红发乱糟糟,眼神凌厉,像只狮子。
“她又不会计较,有什么所谓。”
“阿野。”蓝色古风汉服穿着的女子气质温婉,轻柔唤。
“知安不计较,是她脾气好。但是不能仗着她脾气好,不好好和她讲话。”
“她是我们的恩人。”
“我们贸然打扰是想要警醒知安有危险在接近她。”
“我两个妈都不教训我,你们凭什么教训我。”
野火头一撇,冷哼一声。
‘叮咚’
门铃忽地响起。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只探出半个脑袋,睁开惺忪的睡眼。
三只阿飘面面相觑,下一秒各寻了去处,躲藏起来。
铃声又响了一遍。
在脑海中筛选了一次次的林知安确定了来人,服装店的老板送完小孩上学,来送衣服。
半睁半闭着眼,全依赖对家里的熟悉去开门。
“林小姐,早上好。”
老板神采奕奕,夸了林知安不戴眼镜好看,“这是你的衣服,这是我今天早上做的蜂蜜小蛋糕,尝尝怎么样。”
老板热爱自制甜品,在她的服装店混成熟客,偶尔能接受到老板的甜品投喂。
室内的温度和室外的温度差别还是蛮大。
风也不知从哪里吹来,林知安身体一颤,鼻子微痒,忙抬手捂住口鼻,侧身打喷嚏。
“阿秋!阿秋!”
后悔没穿件外套了。
“林小姐,你穿得这么薄,小心感冒呀。”老板关心,递上袋子。
“小蛋糕的袋子绳子不大牢固,记得小心一点拿。”
“谢谢。”林知安瓮声瓮气。
目送老板离开,林知安转身。
轻微的崩断声,小蛋糕的袋子果然断了。
沾着白芝麻的蜂蜜小蛋糕在地上咕噜咕噜打滚,跑向自由的门外。
林知安为它的归处惋惜,把手头的袋子先放进房间,抽了张湿巾出去打扫。
头昏沉沉,不知是没睡饱还是刚才着了冷风的缘故,可能两个都有。
视线追随蜂蜜小蛋糕,蹲下拾起,站起时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
和扰得她无法入睡的身影,完美重合。
浑身一僵,流连忘返的困意打包行李滚回家。
她怎么在这里?
林知安闭上眼,一片静寂,无人说话。
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邻居家播放的新闻联播的声音、极为遥远的一首钢琴曲,可能是某一层的未来大艺术家在为成功努力。
无论如何,捕捉不到熟悉的呼吸声。
心口欢快的跳动浸染失落的灰色,林知安缓缓睁开眼睛,浅墨的眼眸微黯。
错觉而已。
也是,婚都离了,结婚时不怎么着家的人怎么会在离婚后还回来。
心里不是滋味,林知安此刻才不得不承认,张逍遥看得挺准,说得蛮对。
蜂蜜小蛋糕,听着就甜,捡到手心放着,一片黏腻。
林知安侧身,抬步要进屋里。
余光又扫到那抹身影。
脚步怔住,有什么在耳旁无声地叫嚣着,不是假的,不是幻觉,就是宋璃之!
偏了偏头,蹲坐在门另一边的那人似有所感,抬起眼眸,四目相对。
那人还是昨日的装扮,深褐色羽绒服,白色的运动鞋,眼尾微垂,手抱着膝盖,蜷缩坐在地板上,清冷的面庞莫名地透出一丝委屈。
“你……”
楼上的人摔门巨响惊扰这一层的声控灯。
走廊灯光骤然亮起,光透过宋璃之的身体映射在白墙上,那人的身影稍显透明。
怎么会在这……
林知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剩余的话哽在喉咙。
她……她死了!?
怎么会?
慌乱啃食血管,林知安茫然地看着阿飘前妻,她怎么会死,昨天,昨天还是好好的……
震惊到失语,邻居有开门的动静,林知安敞开大门,示意那人和她进去。
宋璃之徐徐站起,不声不响走进。
一人一魂伫立在玄关处,彼此无言。
林知安还是无法相信,昨天在民政局潇洒离开的人变成了阿飘。
蜂蜜小蛋糕已在手心粉身碎骨,林知安丢掉它,抽了一张湿巾擦拭手心的黏腻。
几次欲言又止,忽地想起什么。
林知安走进屋里,宋璃之视线追随她。
眼看从客卧赶走一个蓝色古风汉服美女,
再从沙发底下拖出一个穿着暴露的美艳美女,
最后从主卧牵出一个可爱小孩,
打开家门,一一请出去。
宋璃之嘴角抽搐,眼神变得逐渐怨念,
原来家里这样热闹。
赶走阿飘们,见她干站着,拘谨得像个客人。
整理了一下沙发上的杂物,拍了拍,招呼她,“来坐啊。”
“别客气,昨天这里还是你的家。”
宋璃之没坐,盯着她看,声音清淡,“原来家里这么热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给林知安整笑了,结婚半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每次回来都是滚去床上,她活像是宋璃之一个享受的工具。
何况她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宋璃之她有什么资格质问。
“我们入住的第一天。”
无名火起,林知安故意挑衅。
宋璃之神色微变。
这是婚房,宋璃之全款买下,写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离婚后自愿给林知安。
入住的第一天、
新婚的第一天、
那她们在床上的动静岂不都被听见……
“你不该……”
“嘘。”林知安打断,肆意一笑,警告她,“别讲我不爱听的。这里现在是我、家,小心我把你赶出去哦。”
宋璃之:……
她闭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林知安首选沉默。
另一个人呢,不好好坐,非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低着头,也不说话。
她难道不主动解释一下吗。
林知安腹诽,余光始终无法从那人身上挪走。
太阳终于结束了它的偷懒,正式打卡上班,光芒从阳台照进屋子里,在靠阳台一边的沙发上放肆撒欢。
宋璃之坐在离阳台最远的沙发扶手上,阴影笼罩她的身躯。
林知安起身去拉上窗帘,是遮光最好的一款,拉上后,室内暗到需要开灯。
林知安按亮天花板中间的灯。
昏暗到明亮,再从明亮到黑暗,最后又从黑暗到明亮。
几番交错,林知安眼睛不由眯起。
那人却未曾动过。
站在阳台这边,望向不近也不远的那人,眼神有些恍惚。
上次宋璃之来到这里时,进门先送了她想要但是觉得一辈子都很难拥有的手表,是个巨大的惊喜。
她语无伦次到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才足够,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
宋璃之那天柔软得林知安不敢认,“如果想要道谢,那就每天戴着它吧。”
“你戴着,很好看。”
如此贵重的东西,每天戴着,就算不怕它丢,也难免会引得让人说闲话。
尤其是嘴碎的同事们。
但在听见宋璃之这样说时,林知安真的打算要每天佩戴,想:
随便别人嚼舌根,吐不出象牙。她戴老婆给买的东西,合理合法合规。
她甚至还在想,宋璃之是不是对她有点情意,不然如何会赠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直到那份离婚协议书。
林知安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有了情意后想要赠送的礼物,
而是告别礼物,离婚礼物。
红钻手表拿在手上多少天,便多少天不曾佩戴。
昨天去民政局前她还想着要带上价格不菲的手表过去,还给宋璃之,出门时给忘记了。
现在还也不迟,林知安回过神,扎进主卧。
宋璃之注视她的背影,下意识想要跟过去,最后还是克制住冲动的步伐。
“还给你。”林知安把红钻手表放回盒子里,递还给她。
宋璃之低头看了下蓝色绒毛盒子,睫毛遮住她眸中的情绪,摊手道,“你忘记了?”
“我死了。”
它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用处。
林知安捏紧盒子,透过宋璃之的身体,她身后的沙发纹理清晰可见。
“发生了什么?”林知安终于问。
“你昨天还好好的……”
她昨天离去时的背影是林知安讨厌又羡慕的洒脱,今天却可怜兮兮地蹲在家门口。
宋璃之缄默许久,时钟滴答滴答,七点半了。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她没答,反而问。
林知安急忙去看时钟,她上班时间是八点半,还有一个钟,不用慌张。
松了口气,拧起眉头问,“你故意吓我吗?”
“不是。”宋璃之否认。
“你不吃早饭吗?”算上准备早饭的时间,一个小时就不那么地宽裕了。
“冰箱还有面包。”林知安答完,后知后觉自己被带跑,把盒子放在桌上,“不要岔开话题。你出什么事了?”
宋璃之神色平静说:“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