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娆脸颊微红,点了点头,转身向北冥堂外走去。
祁玉嵘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拐进右侧的走廊,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恰巧此时,一位庶吉士拿着整理好的文献过来,想要与他商议编修细节,祁玉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指尖捏了捏眉心,将注意力重新落回案上的典籍——他只想快点处理完手头的事,好去看看沈娆睡得是否安稳。
沈娆顺着祁玉嵘指的方向往“右手边第一间”走,刚拐过转角,就听见前方房间里传来模糊的人声。她脚步一顿,皱起眉:难道走错了?
文翰阁的布局本就奇特,呈八卦形展开:中间圆形院落里立着半人高的青铜炉鼎,鼎身刻满繁复云纹;四间主厅两两相对,厅与厅之间穿插着数间小室,每间都是朱漆木门配雕花窗棂,连门环上的铜兽纹路都分毫不差。她绕了两圈,竟又回到主厅外,
直到瞥见主厅内侧那抹熟悉的雪青色身影——祁玉嵘还坐在案前,低头专注地整理文献,沈娆才稍稍安心。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朝着“右手边”数,确认是第一间房后,轻轻推开门缝往里看:屋内靠墙摆着一张罗汉榻,榻中央放着小几,两侧立着顶天立地的书架,架上堆满泛黄的典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看来是休息间没错了。
昨夜临睡前又在酝酿祁玉嵘的“追夫”的计划,睡得十分不安稳,此刻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沈娆反手关上门,拴上门栓,连鞋都没脱,径直躺上罗汉榻。虽榻中央的小几有些碍事,但好在榻身够宽,横着蜷起身子也能容下。鼻尖萦绕着书卷墨香与木质家具的清润气息,她眼皮一沉,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偶尔还溢出两声轻细的鼻音。
她全然没发现,书架后面藏着一道雕花木屏风,屏风上刻着“星河图”,细密的纹路将隔间与外间巧妙隔开。隔间内,一张宽大的梨花木书案占据了大半空间,案上堆满星象类文献,铜制浑天仪的指针还微微晃动,
楚若玄正埋首其中,眉头微蹙,指尖的毛笔在宣纸上飞快演算,三份古籍对“荧惑守心”的星象落点给出三种答案,他需结合《大翼星鉴》与历代观测记录反复验证,容不得半分分心,他已在此推算了两个时辰,对于方才北冥堂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外间传来的开门声、关门声,他都只当是徵羽前来送茶水,没空过问。
直到笔尖落下最后一个验证结果,与其中一份古籍记载完全吻合,他才松了口气,将笔搁在笔山上,起身准备去外间倒杯凉茶解乏。
可刚绕过屏风步出外间,楚若玄的脚步就猛地僵住,罗汉榻上竟躺着一个人!
少女以头向内、足朝外的姿势蜷卧榻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榻上,像一匹柔软的绸缎。一只脚垂在榻边,罗袜松松垮垮挂在脚踝上,莹白肌肤若隐若现,蜿蜒的淡青色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轻颤。尤为惹眼的,是脚腕处那颗朱砂痣,宛如雪中红梅,在素净的画面里绽出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
他屏息靠近,朦胧烛火勾勒出少女眉眼的轮廓,那张恬静的睡颜渐渐清晰——竟是沈娆!这个昨夜才在梦中惊鸿一瞥的女子,此刻毫无防备地闯入他的私域!
楚若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恍惚间觉得这是“梦中梦”。沈娆睡得极熟,睫毛浓密如蝶翼,轻轻覆在眼睑上,偶尔随呼吸颤动;小巧的鼻梁下,红唇微张,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连轻鼾都透着几分娇憨的可爱。
他向来不是循规蹈矩的正人君子,在他的世界里,从没有“非礼勿视”的束缚——何况这里本就是他的房间,对于闯入的“不速之客”,他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楚若玄在罗汉榻另一侧缓缓坐下,手肘撑在榻几上,手掌托着脸颊,目光肆无忌惮地细细打量沈娆。看她因侧睡而微微起伏的肩头,看她领口下滑露出的雪白锁骨——那线条比宫道上惊鸿一瞥时更深邃,隐约能看到下方玲珑的曲线。他猛地侧过脸,喉结轻轻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自从那日宫道上伸手扶住她,指尖触到她柔软的腰身起,这个女子就像有魔力,夜夜闯入他的梦境:有时是桃花树下,她提着裙摆追蝴蝶;有时是温泉边,她泡在水中只露半张脸;但结局总一样——他将她按在身下,狠狠咬住她的脖弯,那种陌生的快感,比从前逗弄祁玉嵘时获得的乐趣,强烈百倍。
此刻沈娆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似乎都能拂到他的手腕,楚若玄的指尖微微发痒。
沈娆脚踝上的罗袜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滑落。楚若玄勾了勾唇角,声音轻得像叹息:“故意的?这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分不清是说给沈娆听,还是说给自己。他伸出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罗袜顶端,动作慢得近乎刻意,一丝一丝、一寸一寸地将其褪下——莹白的脚掌露了出来,五根脚趾圆润如玉,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小巧得惊人。片刻,楚若玄莫名摊开手掌虚虚一比,她的脚掌竟还不及他的手掌大。
鬼使神差地,他握住了她的脚踝。指尖传来细腻软嫩的触感,肌肤温热如羊脂玉,与他想象中一模一样。昨夜的梦境突然浮现——梦里他也是这样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腿轻轻提起,少女的惊呼在耳边回荡,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间……楚若玄的眼神渐渐暗沉,指腹不自觉地在那颗朱砂痣上反复摩挲,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呼喊声:“郡主!郡主您在哪儿?”“六郎,东边小室都找过了,没见到人!”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到了房门外,修竹焦急的声音响起:“有人吗?我家郡主不见了,可否容我们进去看看?”
楚若玄猛地回神,像被烫到般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热。他看着依旧沉睡的沈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略一思索,转身绕过屏风,快步走到隔间后窗,推开窗户翻身而出。窗外是文翰阁后巷,青石板路铺着青苔,湿滑微凉。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绕到房门另一侧,装作刚从外面抵达的模样。
门外,祁玉嵘早已急得满头大汗。他匆匆处理完文献,立刻去休息间寻沈娆,却发现房门大开,屋内只有个拿着扫帚的书童。他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上前抓住书童的手臂追问:“你何时来的?有没有到郡主??”书童被他的模样吓到,茫然摇头:“小的来半个时辰了,一直打扫这房间,没见到其他人。”
祁玉嵘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连忙命汀兰去文翰阁外寻找,自己和修竹则顺着一间间小室排查。文翰阁内的众位官员与文人也都四处帮忙寻找,然而找了许久都没寻到沈娆,祁玉嵘的手心被汗水浸湿,呼吸都变得急促,脑海里不住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
待众人寻到楚若玄的小间外,发现房门竟从里面锁着,祁玉嵘令修竹上前询问,半天无人回应,就在他准备让修竹破门而入时,身后突然传来楚若玄的声音:“六郎找我何事?”
祁玉嵘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转身,急切道:“世子!郡主不见了,我到处都寻遍了,就剩你这里,但是房门从里面锁着,不知她是不是在里面...”话未说完,眼神里满是恳求。
楚若玄故作惊讶地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怎会有人锁门?”他走上前,握住门栓,掌心暗暗发力,“咔嗒”一声,木门栓从中间裂成两半,掉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推开房门,刻意挡在门前不让他人看见屋内,探头看了眼后对祁玉嵘道:“郡主在里面。”
祁玉嵘松了口气,连忙道谢,侧身快步走进屋,丝毫没留意楚若玄在他进门后,依旧立在门前,拦住了想要跟进来的修竹与汀兰。可看清屋内景象时,他的心又瞬间揪紧——沈娆横躺在罗汉榻上,睡得正香,一只脚垂在榻外,罗袜早已脱落,莹白的小脚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脚腕处的朱砂痣格外刺眼。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沈娆抱入怀中,用自己的雪青色衣摆轻轻盖住她的脚,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怀中的少女温热柔软,均匀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沈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祁玉嵘后,又放心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声音软糯得像刚睡醒的小猫:“好困……”
祁玉嵘宠溺地拍了拍沈娆的背,柔声道:“郡主,先别睡了,我带你回别院,回去再好好睡。”
沈娆正被祁玉嵘身上淡淡的兰香熏得昏昏沉沉,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不由得抱怨:“不要,让我再抱会儿……”话音未落,余光突然扫到不远处立着的人影:乌发玄袍,周身裹着一层寒意,狭长的凤眼里正幽幽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淬了冰,看得她后颈发麻。
沈娆瞬间清醒,像被烫到般一把将祁玉嵘推开,整个人往后闪到罗汉榻边,连呼吸都乱了:“世……世子……”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被抓奸在床”的窘迫,心中疯狂哀嚎:这下完了!楚若玄肯定不会放过我!真是美色误人啊!因为贪恋那片刻的温暖,却铸成了大错!
祁玉嵘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见她满眼惊慌,又看了眼一旁的楚若玄,立刻明白过来,急忙转头对楚若玄道:“世子,郡主刚醒,尚有不妥,劳烦回避片刻。”
楚若玄闻言,面上没什么波澜,只微微颔首,转身缓步退至门外,还贴心地帮他们拢上了房门。双门即将合拢的瞬间,祁玉嵘忽感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门外传来,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只看见紧闭的门板,只好甩了甩头,将那点异样抛开,弯腰拿起掉在榻边的罗袜。
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他耳尖瞬间绯红,指尖微微发颤,正准备上前帮沈娆穿上,没想到沈娆却猛地伸手抢过罗袜,语速飞快地说:“我自己来!”话音未落,她已利落地将罗袜往脚上一套,手指翻飞间系好绑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方才的困倦慵懒。
“世子怎会在此?”沈娆一边系着绑带,一边心有余悸地问,眼神还在偷偷瞟着房门,生怕楚若玄突然进来。
“这是世子的小间,”祁玉嵘解释道,又俯身拾起沈娆落在地上的绣鞋,半跪在她面前,抬头时眼底带着几分温柔,“我的那间在另一端,是你走错了。”说着,他便要握住沈娆的脚帮她穿鞋。
沈娆此刻只想跟祁玉嵘保持距离,哪还敢让他帮自己穿鞋,连忙从他手上抢过绣鞋,连连摆手:“六郎不必如此,我自己来就好!”她心里暗自盘算:难怪楚若玄方才脸色那么难看,我先是擅闯他的私人领地,又当着他的面抱他心上人,换做谁都会生气,等下一定要找机会跟他道歉,免得他记恨在心。
“我好了,六郎,咱们赶紧走吧。”沈娆飞快穿好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语气里满是催促。方才楚若玄那冰冷的眼神让她胆战心惊,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楚若玄越远越好。
祁玉嵘看着她急于逃离的模样,面色不虞,心中满是不解与失落:明明方才还在他怀里撒娇依赖的人,怎么楚若玄一出现,就瞬间变了个样?对自己如此疏离,连让他帮忙穿双鞋都不肯。他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过,自己与楚若玄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她究竟要怎样才能相信自己?
沈娆见祁玉嵘还半跪在原地不动,双手拉开门扉,回头望着他道:“怎么了六郎?”
开门的一瞬间,她转头就望见了那双无比幽深的凤眸,吓得她双腿一软,正要跨过门框的小脚一绊,整个人就向前栽倒,恰巧就将面前的人又扑了个满怀。
冷冽的松香气息裹挟着寒气扑面而来,她的面庞抵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之上,坚硬的轮廓透过布料清晰可辨,与祁玉嵘温润柔软的触感形成鲜明反差。手掌还按在楚若玄的双臂上,指尖触及的肌理紧绷如铁,每一寸都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完蛋!好死不死又抱了楚若玄!这下他非杀了自己不可!沈娆瞬间慌了神,手脚都变得僵硬。
头顶忽然传来一丝低笑,带着几分玩味。沈娆连忙挣扎着拉开距离,站稳后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拱手道:“实在抱歉,今日多有得罪,还请世子海涵!”说话时,她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楚若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女子为何总是如此惧怕自己,却又再三招惹?他面上却只微微笑了笑,语气平淡:“无妨,只是郡主今后千万小心脚下。”
“一定!嘉裕今后定会注意,绝不会再犯了!”沈娆以为自己听懂了他话中的暗示,连忙保证。这么说,他这次是打算放过自己了?想到这里,她脸上瞬间绽开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比平日里更显绚烂,连眼角都弯成了月牙。身旁围观的官员与随从们都看呆了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祁玉嵘在她身后看得眼皮一跳,快步上前将沈娆往自己身后一拉,对着楚若玄抱拳道:“今日多谢世子照拂,嵘日后定当答谢!”说完,他还不悦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眼神里满是“宣示主权”的意味。
楚若玄方才也被沈娆那抹笑容晃花了眼,此刻见祁玉嵘这般维护的模样,不由得挑眉一笑。从前那个会因自己一言一行而慌乱的祁玉嵘,如今竟敢跟自己“打擂”了?倒挺有意思。他现在对祁玉嵘早已没了往日的兴致,反倒是沈娆——若是能从祁玉嵘手中将她夺走,那祁玉嵘所遭受的痛苦,会不会比从前更深几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在他心中疯长,眼底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