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久不见清路的人来报情况,云影一行人也无消息,担心之余,贺璟不忘驱马向后方载物的队伍走来,见马车内女人待得好好的,并无异样,便安心驾马离开。
贺璟和云影不在,段沁自然就成了这片人的主心骨,毕竟这群人多半都是周国人,麒麟卫一半分布在各处,一半只听命令,
贺璟走时只让他们原地待命,故而段沁借口下车时,他们也并未阻拦,周国公主自有他们周国的人看护。
无人注意的角落,侍女换上兰婳的衣服乔装进了马车,段沁看了眼四周的士兵,温声叮嘱道,
“木犀她被我暂时调开了,你趁着这功夫赶快跑回京都,贺璟那儿,我自有办法应付,”说着,飞快朝兰婳手中放了一块儿令牌,
坚定道,“这是皇兄登基时给我的私兵,不多,只五百人,我去了金罗了之后自然会收回,现下正好派上用场,你拿这令牌去西郊大营找顾将军,他是父皇在世的旧臣,如若知道了消息定会帮你。”
兰婳换好了轻便易行的衣服,将那块令牌塞入怀中,神色担忧道,“那你呢?木犀几乎每时每刻都与我待在一块儿,瞒不了多久的,届时你又如何?”
贺璟的麒麟卫在金罗素有威名,段沁虽有一千精兵,可也不敢笃定贺璟没有后手。
只见段沁轻描淡写地笑道,“你放心,我是大周长公主,此番去金罗和亲那是皇兄亲自下旨,昭告天下,两国百姓皆知,他想要动我,也要先掂量掂量我身后是谁?”
“我只怕倒是他反应过来,带人来追你,所以,你赶紧走,越快越好,我尽量拖住他。”
兰婳担忧地看了片刻,终是卷起袖子,拉起缰绳驾马离开。
马蹄卷起林中的落叶,驱马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尽头。
段沁的神情一点点冷了下来,方才兰婳问她为何不一起走时,她拒绝了,
原因无他,大周公主出和亲,为的就是缓解两国关系、稳固两国情谊,无论那人是不是贺璟,都不妨碍她另辟一片天地。
谁是她的驸马,谁才是金罗未来的王。
兰婳对骑马不甚熟练,这半架子功夫还是在皇家马场时段熠教她,饶是她此刻不停地在心中默念夹紧马腹,放开缰绳,她还是因害怕止不住地拉紧缰绳。
身下的黄风驹是奔腾的好马,这样被她拘着难免不大乐意,几次三番摇晃马头,险些就要被颠下去,兰婳死死夹住马身,这般与马僵持了好一会儿,黄风驹才渐渐消停。
直至不知跑了多久,耳边风声萧萧,天际边猛地传来一阵鸟鸣声,随后成群的飞鸟四散而逃,兰婳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是段沁的方向。
她心下一狠,松开缰绳,扬起马鞭,一上一落之际,身下的马不再闲庭信步地慢动作,而是蹬起四肢向前冲去,兰婳渐渐找到驾马的技巧。
她不敢喘息,沿着来时的官道一路返回,遇到不熟悉地地方时,便会寻一户人家问路,就这样马马虎虎地行至了半夜,黄风驹也累了,兰婳只好停下来休息。
兰婳走时身上带了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正巧前方还有一亮着灯的农户,这时候还未休息睡觉,兰婳心有疑虑,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马拴在路边,便向那户人家走近。
木屋做的房屋还辟出了一块儿院子,兰婳敲了敲虚掩着的门,立马就有声音从里传来。
“彪子?是你回来了吗?”
还未等兰婳再次开口,一个身穿粗衣的妇女打开门,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吓了一跳,
“你是谁啊?大晚上敲我家门干什么?”
兰婳礼貌道,“婶子好,我上京城寻亲,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个有人家的地方,想问您借个地方住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女人当即就要拒绝,视线一落看见兰婳耳朵上的耳洞,又见她生得眉清目秀的,扮作男子的模样,明白了些什么。
这世道乱啊,一个女子出门在外多半是会遭人惦记,何况眼前之人虽有心遮掩,却难掩面容清丽。
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了,放了人进来。
女人名叫秀娘,丈夫彪子是猎户,经常半夜打猎归来,故而方才兰婳敲门还以为是丈夫回来了。
秀娘给兰婳倒了碗热水,这半夜外头风又大,一个女子怎的这时候孤身一人?
正要询问时,外面有人推门而入,边走边说道,”秀娘,我回来了!今日猎得一张好皮子!“
秀娘急急起身去迎,丈夫彪子进门后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在家中,神色顿时一变,秀娘赶忙和他解释。
彪子叹了口气道,“若非是个女子,我定要赶出去了。”
兰婳这才松了口气,解释自己只待几个时辰便走,“谢二位收留,我这里有些银子。”
秀娘推拒道,“不值钱的地,要这做什么!快收着,你一个女儿家进京路上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提到要进京,彪子一脸严肃道,“想进京怕是不成,我这两日猎到的货,京城收货的人出不了,都不知道卖给谁了。”
兰婳紧张道,“京城现在是何情形?”
彪子说道,“还能是什么?城门都锁上了,都没见人出来过,那城楼上架起的弓弩可是吓人哩!”
秀娘惊呼道,“这是什么鬼事!妹子,依我看,你还是别往那处去的好,我听说这几年到处都不太平呢。”
兰婳笑了笑,秀娘住在乡下不知道情况,听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段熠执政时,接的是先帝手中的烂摊子,可各地作乱之事只能说是子虚乌有,少有的山匪作乱,也掀不起大浪。
若非贺兰毅与蒋瀚勾结……
突然,腹部猛地抽搐,疼痛感侵袭而来,兰婳手中的水碗不受控制地砸向桌面,秀娘惊道,“妹子你怎么了?”
转眼间,兰婳额间冷汗大颗大颗落下,嘴唇苍白说不出话,
昨日便有不适,为了不耽误便没当回事,想必是骑了很久的马,剧烈颠簸又受了风,现下这痛意竟是比昨日更甚。
秀娘没出嫁之前父亲是个老中医,看诊时秀娘常常跟着,从小到大学了几分手艺,出嫁后闲时也会去山上采草药贴补家用,
看到兰婳状态不对,当即就捏住她的腕骨把脉。
若是什么疑难杂症她定然时看不出来,可寻常脉象却不在话下,
没过多久,秀娘松开她的手腕,惊诧问道,“你怀孕了?”
兰婳无力回答,可苍白痛苦的表情更加证实了秀娘把出的脉象。
“你身子弱,胎像不稳还连夜奔波,赶紧躺下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秀娘招呼丈夫将兰婳抬到床上躺着,盖实了被褥,又赶忙去厨房生火,熬了药后,兰婳好受了些,秀娘就这样守着,直到人睡着了方才离开。
刚走出几步,彪子就一脸担忧地将她拉在一旁,压低声音道,“这女人莫名其妙跑到我们家来,还怀着孕,身边也没有别人,这也太奇怪了,别是个……”
秀娘打断他的抱怨,“你也说这是个女人,人家孤身一人赶路,还怀着孕,外边天寒地冻的,我们不帮她谁帮她?”
彪子拗不过妻子,只好闭上了嘴不说话。
秀娘颇为同情的看了眼睡着了兰婳,暗道好不可怜,若非是遭人抛弃了怎会只身一人上京城寻亲,可怜她生得如此好,也逃不过那起子不识好歹的人糟蹋了,想着,朝同为男人的彪子白了一眼。
东方泛白,天边升起第一丝熹光时,兰婳渐渐转醒,身上盖着的棉被厚实温暖,腹部那股痛意也消失不见,只是身体尚有些乏力,
秀娘进来看兰婳,见她醒了,忙叫她再睡会,
“待我先熬了药,一会儿吃了早饭再喝。”
兰婳笑着点点头,用微弱的力气说出一句,“谢谢。”
秀娘笑着转身忙活去了,心中叹道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秀娘走后,兰婳将手放在腹部,月份尚浅,那里还未凸起形状,也感受不到跳动,
她轻轻阖上眼,小声道,“孩子,你遇上好人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找阿爹了。”
临走时,秀娘劝兰婳留下来,“外边儿正不太平呢,你这身子又未好全,去了也进不了城,不如留下来,等过一阵子再进城寻亲也来得及。”
兰婳婉言拒绝,只声称自己会有法子进城,秀娘见她心意已决,终究不好强硬她留下,转身进屋拿来一个水囊和一封用枯纸叠起的纸包,
“你拿着路上喝,这里头是有益于你身子的药,只是药效猛了些,用的时候要慎重些。”
秀娘说是一脸的心酸,即便这样了也不肯掉了孩子,这姑娘真是痴情得很。
兰婳谢过秀娘,随后便解开马绳,小步驾马踏上山间的碎石道。
秀娘返回屋子收拾时,就见那被褥下放着一把散碎银子,数了数,竟足有他们两口子一年的嚼用。
兰婳一面担心用力过猛伤到腹中孩子,速度不宜过快,一面又担忧贺璟的人会随时追上来,就这般提心吊胆地行了一天,夜半又是寻了一户老夫妻的农户下榻。
翌日睁眼时,向老伯要了两块炊饼,装了一壶水便准备再次动身。
好在因为大队伍行进缓慢,又多次停下休息,落下的路程不算太远,只需再一日功夫便能赶到京城。
兰婳就着水吞下一颗秀娘给的药,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昨日只行半日,腹部便有下坠之感,她不得不放慢速度。
她坐在马背上,向远方重叠的山峦望去,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烟波画船的繁华京都犹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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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