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萧见他再次提起方才那茬,心头掠过一丝愧疚,也无心追究他是否真忘了暗号,只将对接的暗语与信物重新交代了一遍。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到苏清宴手中。
苏清宴接过细看,令牌表面朴实无华,可前世作为公关总监磨练出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凡物,其中定有机关。
“此令牌你与接应人各持半枚,须以特定手法方能开启,”话音未落,叶萧已动手演示起来,“若旁人强行拆解,则会引爆内部机关。”
“古代版自毁装置?”苏清宴不禁暗叹工艺之精妙。
“为免引人注意,我先行一步。你务必谨慎行事。”叶萧言毕,不待他回应,身形一晃便隐入夜色。
望着叶萧消失的方向,苏清宴摩挲着手中微凉的令牌。
前路危机四伏,皇帝深不可测,端王心狠手辣,自己无异是在夹缝中求生。
卯时初刻,夜深人静,天光未明。
御书房外,苏清宴站得笔直如松,一手自然下垂,一手轻搭剑柄,呼吸平稳,双目圆睁。
只是细看之下,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猝然离体,只剩一副英俊皮囊在硬撑职场。
轮班侍卫一路小跑赶来:“抱歉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
他整了整衣袍,刚站稳,却发现苏清宴纹丝不动。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好家伙,眼珠子一动不动,唯有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轻颤。
这兄弟……竟是睁着眼睡着了?!在御书房门口表演“站姿入定”?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戏精附体:“皇上饶命!属下不是故意睡着的啊!”
苏清宴一个激灵惊醒,“扑通”跪地,脑袋磕得掷地有声。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一抬头,只见一位眉目舒朗的年轻侍卫抱着胳膊看他,同款制服穿出了几分潇洒意味。
苏清宴揉着膝盖爬起来,幽幽道:“这位兄台,人吓人吓死人。”吓死,差点以为要直接走完职业生涯。”
对方笑嘻嘻搭话:“你就是新来的小侍卫?厉害啊,站着睡觉还能不流口水不打呼,堪称御前摸鱼王者!”说着手就往他肩上一搭。
苏清宴肩膀一沉轻巧躲开,内心吐槽:摸鱼王者?你不就一眼识破了吗!还非要加个“小”字,清白矮了他一头。
表面仍客气拱手:“在下苏清宴。兄台是?”
“云隐。”对方抱拳,笑得人畜无害。
苏清宴顿时精神一振——端王府情报网提过,楚北辰身边有四大侍卫,云隐便是其中之一。
好家伙,值班摸鱼便遇见统领抓包。
“小人拜见统领。”他识趣地改口。
“都是效忠陛下的,不必拘礼。困就回去睡吧,这儿我顶着。”云隐摆手。
看起来倒是好相与之人。
苏清宴从善如流,转身就走,结果绕进小树林后,完美迷路。
正懊恼间,忽见两个太监抬着个长条包裹鬼鬼祟祟经过。
“你说你,动手前能不能控制一下情绪?现在还得加班加点抛尸!”
“咳,上个月你失手勒死那个,不也是我帮你挖的坑?”
“低调点!这事要走漏风声,谁都别活了。”
“怕啥,皇上心软。”
“呵!可那位内监大人可是活阎王。”
苏清宴屏息缩进树影里:哦豁,原来同僚的副业都这么刺激?看来这宫中暗桩遍布。
突然,一个太监猛地转头:“谁在那儿?!”
另一人“哐当”抽出短刃,尸体应声落地。两人死死盯住苏清宴的方向。
苏清宴心头一紧,大脑CPU疯狂运转:跑?对方有两人,路径不熟,动静太大反而说不清。
打?刚中过毒,身体发虚,而且一动手就等于彻底暴露。
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公关人的老本行:忽悠。
电光火石间,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逃,反而主动从树影里晃了出来,还故意踉跄一步,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惊恐的腔调,压着嗓子道:“哎呦!二位、二位公公,吓、吓死我了!这大半夜的,你们在这儿……搞什么呢?”
他边说边用手在鼻子前扇风,眼神迷离,将一个偷懒喝酒、误撞阴私的糊涂侍卫演得活灵活现。
那两个太监见他穿着侍卫服,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警惕稍松,但握刀的手没放下来。
年长些的太监冷声道:“你是哪个宫的侍卫?深更半夜在此作甚?”
“我?御书房……新来的,苏、苏清宴……”他打着酒嗝,指着地上的“包裹”,傻乎乎地笑:“二位……抬的这是什么?可是那位贵人的赏赐?可否容在下一观。”
年轻点的太监差点被这醉话气笑,低喝道:“胡说什么!还不快滚!”
“别呀!”苏清宴反而凑近一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酒气仿佛能喷到对方脸上:“兄弟我懂!是不是……也那个了?”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放心,我嘴最严了!刚、刚才我还看见个被拖出去的,啧,惨呐!咱们这些当差的,都不容易。”
两个太监交换了一个眼神。
年长的太监上下打量他,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怀疑:“你懂?你懂什么?”
苏清宴一拍胸脯,结果差点把自己拍倒,扶着树说:“嗨!不就是上头的任务嘛!完不成就得变成这样儿?”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自己,哀叹道:“我、我今儿差点也……嗝,别提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互相照应着点!”
他这番酒后吐真言,瞬间拉近了距离。
年轻太监似乎信了八成,对同伴低语:“看来也是个倒霉蛋,吓醒了。”
年长太监沉吟片刻,终于收了短刃,对苏清宴摆摆手:“行了,今天算你运气好,碰到我们兄弟。赶紧回去醒醒酒,今晚的事,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否则……”他眼神一寒。
“明白!明白!”苏清宴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我这就滚……这就滚。二位公公辛苦了!”
他装作腿软,歪歪斜斜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当然,还是错的方向。
等他走远,两名太监才重新抬起尸体。年轻太监嘀咕:“真是个醉鬼,方向都走反了,那边是冷宫。”
年长太监哼了一声:“新人,吓破胆了而已。以后多留意点,说不定还能用上。”宫中多个自己人,总不是坏事。
卯时已过,苏清宴拖着站了半夜、又受了一场惊吓的身子回到侍卫居所。
他瘫在硬板床上,只觉得这穿越后的日子,比前世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要命。
“不行,得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职业本能让他强打精神,搞好同事关系,尤其是关键人物。
他的首要目标,锁定在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御前侍卫——云隐。
这般想着,便沉沉睡去。
——
次日,晴光方好。
苏清宴揣着个小瓷瓶,眼尖地看到云隐正独自坐在石凳上喝茶。
他立刻挂上热情又不显谄媚的笑容走过去。
“云统领!可算找到你了。”
云隐抬头,见是他,笑了笑:“是苏兄弟啊,找我有事?”
苏清宴将小瓷瓶推过去,语气诚恳:“昨日值守犯了懒,幸得云统领替我担待着。一点家传伤药,不值什么,但对跌打损伤还挺管用,聊表谢意。”
云隐有些意外,也没推辞:“举手之劳,苏兄弟太客气了。”
“唉,别提了。”苏清宴顺势坐下,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昨儿回去路上迷糊,撞见点晦气事,现在想想还后怕。”
“哦?”云隐挑眉。
苏清宴压低声音:“就看见两个公公抬个长条包袱,神神秘秘的,还说什么处理干净、贵人怪罪……我赶紧躲了,没惹麻烦吧?”
云隐了然点头,也压低声音:“你小子运气好。记住哥的话,在这宫里,看得懂,听得懂,然后装看不懂,听不懂,才能活得久。”
“统领指点的是。”苏清宴虚心受教,又状若无意地问,“咱们当侍卫的,只要保护好陛下安危就行了吧?”
云隐嗤笑,凑近些:“保护陛下是明面。暗地里,自己人里,指不定谁就是哪路神仙的眼线。你新来的,尤其留心,少说少错,但……也别看漏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眸中分明另有深意。
苏清宴内心一震,表面连连点头:“明白了,多谢统领提点!”
——
接下来的几日,苏清宴靠着前世的社牛技巧,很快和普通侍卫混了个脸熟。
但他敏锐地发现,这宫里简直是个情报集市。
御花园廊下。一个扫地的老太监慢悠悠经过,正好与一位匆匆走过的宫女擦肩。
刹那间,一个小纸团完成了交接。
苏清宴正巧瞥见,默默拿出小本子,并记下了老太监的容貌和宫女的去向。
侍卫用餐处。同队的侍卫凑过来,看似闲聊:“苏兄弟,听说你昨天在御书房当值,陛下批阅奏折到很晚吧?真是勤政。”
苏清宴口中还咬着馒头,含糊道:“李兄消息真灵通,我光顾着站岗了,倒是没注意时辰。”
心下冷笑:这就开始打听了?
这厢同队的侍卫方走,又有小太监贴了过来。
“苏侍卫,您用点心。听说,王内监最近常往御书房跑?”小太监放下食盒,小声试探。
苏清宴笑容温和:“王公公伺候陛下尽心,常去是应该的。这点心不错,谢了。”完美避开陷阱。
结果是,旁人都用餐完毕,偌大用餐场所,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
苏清宴扶额:这地方,连空气里都飘着KPI吗?
就这么过了七日,终于熬到了传递情报的日子。
子时,废弃冷宫,气氛陡然阴森。
苏清宴依约前来,与接应的黑衣人顺利对接令牌,交换了密信。
任务完成,黑衣人转身欲走。
“兄弟,等等。”苏清宴压低声音叫住他。
黑衣人蒙着黑色布巾回头,唯一露出的双眸,冰冷无波。
苏清宴扯出个笑,试图拉近同僚关系:“下次接头,能不能建议上面换个地儿?这儿蚊子也太敬业了,专挑脸咬。”
黑衣人:“???”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无语,没理他,身形一闪,消失了。
苏清宴摸摸鼻子:“啧,端王府的企业文化真够刻板,一点员工关怀都没有,差评。”